辽保大二年,北宋宣和四年。
十月,北方寒风渐盛,国祚如风中火烛般摇曳。
自五代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他的契丹“父汗”后,直至今日,已经与中原之地分割数百年之久。
其中,辽国在得到幽州后,将其地从府升为京,因在国境之南,所以叫“南京”,而此处的南京,并非是那座石头城。城墙蔓延三十六里,高三丈,宽一丈五尺,设有八座城门,极尽宏伟。
辽国朝廷后来将其改称为“析津府”。
别称呼之曰——燕京。
放眼燕京城外,外面是大片荒芜的农田,乡野间看不到人影,鸦雀嚎叫着从天空飞过,随即便是一片死寂。
几声惨嚎,惊醒了燕京城的清晨。
“宋人,宋人杀进城里来了!”
喊声颇有几分黑色幽默的意味,毕竟这种声音百年里也没有过几次。
城内开始敲钟示警,当汉人的马蹄再一次踏在街面上时,一个面容稍显年轻的健硕青年站在街角,冷眼看着自己的“祖先”们成群结队地冲上街头,逐杀着数量不多的辽兵。
在他身后,缩着一个妇人,面容清秀,最多不过是小家碧玉,但磨盘和胸前资本却是格外宽厚,手搂在青年腰间,满脸惴惴不安。
“大郎,这些兵是从哪儿来的?”
“你听到了。”
刘陵淡淡道:“是宋人。”
妇人瞧见自己心上人如此镇定,不由得心生依赖,心想着不愧是刘郎,胆气倒是壮。
但刘陵心里想的却是待会如何逃走。
他并非是这个世界上的人。
刘陵上辈子算是小富,很喜欢主动尝试各种运动,包括骑马射箭之类的运动,至于射箭,那个箭术教练曾经许多次称赞刘陵的天赋是他这辈子里面见过最好的。
但老天有意跟人开玩笑,他最终却是得了重病死在床上;或许就是因为临死前看的那一本宋史,他最后一眼留在靖康二年那一页,一股无名的风卷起书页,也将他卷到了这儿。
也就是所谓的穿越。
刘陵的身份也只是个普通百姓,他穿越过来也不过才一个月,毫无根基;
身边那妇人名叫晚娘,是个奚人女子,和原身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今年她家里老母亲得病没了,刘陵因为原身的关系一直代为照顾,最后也帮着晚娘收拾了她母亲的后事。
等后事一结束,晚娘家里的那点屋宅和产业,全都被亲戚瓜分走,晚娘这时候也表露心迹,希望能嫁给刘陵。
两人都是孤儿,无论是出于同病相怜,还是其他的一些原因,刘陵也不好拒绝。
而且,她真的很润。
靠着晚娘带过来的那些细软,再加上刘陵先前积攒下来的一点钱,夫妻俩一同补贴家用,这一个月来也算恩恩爱爱。
如今是宣和四年,离靖康之耻至少还有数年时间,也就是说,刘陵先前看宋史时心里的那些遗憾,倒是有机会去亲手弥补。
但眼下,他已经身处于另一场足以改变他命运的大事中。
众所周知,宋人想念燕云之地几乎想的入魔,可巧今年辽人露出颓势,大宋自以为等到了天时,令蔡京之子蔡攸与童贯率军奔高阳关,都统制种师道统率东路兵趋白沟,分两路伐辽,但最终战败而归,死伤难以计数。
这是第一次宋攻燕京之战。
到现在十月时,辽国都管押常胜军、涿州留守郭药师归顺大宋,同时自领一军参战,在前军受挫时,他请求率领兵马出其不意突袭燕京,果然成功。
而历史上则是记下了清楚的一笔:宋军入城后大肆劫掠,杀戮城内契丹、奚等外族人。
刘陵瞥了一眼身旁的晚娘,她可是奚人。
“跟我来。”
“好。”
街面上,已经响起了马蹄践踏之声,刘陵在上楼的时候,瞥见邻居一家四口被拖到街上,晚娘小步走在前面,胸口如波浪涌动,回头看了一眼,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快走。”
邻居一家四口被逼着跪在地上,大批的宋兵从他们身边经过,开始挨家挨户踹门进去搜寻“辽兵”。
刘陵安置好晚娘,轻轻嘘了一声,晚娘微微点头,眼里满是惊恐。
早在一个月前,当刘陵清楚自个处境的时候,就开始改装自家的阁楼,至少要有一个在战乱时躲起来的地方,他毫无本钱,带着晚娘在燕京城勉强生活还行,但要去其他地方的话,一个是没钱,二个是没出身。
楼底下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即屋内也开始响起翻箱倒柜的声音,也响起了刘陵所熟悉的汉语,即略带口音的大宋官话。
阁楼的木板间有缝隙,可以从里面看到楼下的场景。
“天杀的郭药师,他自个不抢,也不让咱们抢。”
“要我说啊,这贼忘八就是驴鸟噙出来的畜生,他和辽人都是一般畜生,难怪心疼他们呢。”
“高将军说了,允许咱们在城内开抢,谁管那辽狗郭药师的话?”
两名宋兵在楼下把晚娘最珍爱的那个梳妆奁砸个粉碎,从里面找出点值钱物件,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晚娘低声道。
刘陵思忖片刻,他知道这场战事会以宋人的惨败告终,但辽国本身也是江河日下,亡国在即,再加上无论是辽还是后来的金,汉人在其治下都是低等人,刘陵自然不愿再留在这儿。
“等宋人撤退之后再说吧。”
他心里有模糊的计划,毕竟以自己如今的平民身份,做什么都无能为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两个宋兵才离开不久,破开的房门那儿传来些微的响动,刘陵按住怀里的短刀,冷眼看去,认得是邻居家的小女儿,联想到刚才邻居只有一家四口被拖到街面上,这女孩应该是偷偷逃了出来。
但不幸的是,在她环顾四周准备找个地方继续躲藏时,门外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宋兵,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孩儿,眼里有几分兴奋。
晚娘捂住嘴,遵从刘陵的话,不敢发出声响。
那个女孩的嘴也被捂住,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喊声,拼命挣扎着,但宋兵则是满脸狞笑,一手按住她的嘴,一手把她拖往里屋。
晚娘回过头,看见刘陵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梯子,回头看了一眼晚娘,刘陵面无表情道:“细软都在你手边那个包里,吃的喝的在桶里,在这儿等三日,宋人就退了,到时候你好生过活吧。”
“你别去。”晚娘立刻知道他要干什么,慌的要扑过来扯住他,刘陵推开她的手,轻声道:
“我忍不了。”
穿越过来,唯一让他满意的,就是这幅身子极其健康,且强壮。
同时,自己的良心也还没变。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梯子,听到屋内传来沙哑的呼救声,背后的梯子则是咯吱咯吱响起来,转头一看,晚娘也爬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只有她脸上满是坚定。
“我陪你。”
刘陵摇摇头,把桌上的菜刀放在她手里。
“那你过会要用劲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