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将士虽然是使君治下之民,然而亦是使君生死与共的战友同袍。”
“为鄯州将士计,难道使君真愿意看到他们埋骨异乡,真愿意看到鄯州家家户户皆披麻戴孝?”
“父哭子,妻哭夫,子哭夫,难道是使君愿意看到如此人间悲剧?”
“若是使君执意发动大战,则鄯州百姓必然人人皆着丧服,哭泣亡人之声必然响彻天地!”
张安洛停顿一下,又继续往下说。
“若是使君执意不肯退兵,则我等必然会拖着这军营的所有吐蕃将士,一起去到黄泉之下!”
张安洛的话抛出掷地有声的话语,闻者无不知道敦煌唐军之战心。
在气势上,张安洛不肯,也不能输给尚婢婢,乃至于尚婢婢的侄儿没卢洪峰。
之所以如此,那是因为张安洛代表的是整个敦煌城的尊严。
“我们可不想死。”
尚婢婢笑了笑。
对于张安洛,尚婢婢也觉得自己很了解他。
张安洛绝对不是一个轻易舍弃自己性命之人,不然在野狼堡就不会生吃同袍尸体之肉了。
“你们都好好听一听!”
尚婢婢的目光左右扫射过后,对着大帐中所有的吐蕃将领。
尚婢婢也很想知道,他对面的张安洛,到底能说出怎么样一朵花来?
“末将以为眼下的河西,已经到了贵国统治土崩瓦解的边缘。”
“就算使君智勇双全,就算你麾下将士用命,然而也是于事无补,也是无能为力。”
“原因无他,乃是人心已变!”
张安洛一语道破天机。
因为吐蕃人的残暴统治,河西各族心中愤恨不已。
这种对于吐蕃人暴政的愤恨,已经在这个时候到达了临界点。
既然都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不奋起一搏?
“河西十一州,沙洲、瓜州孤悬西北,不值得使君如此大动干戈。”
“河西精华在东南,那里才是使君应该重视之地。”
“便是使君治下的鄯州,不也在河西东南方向吗?”
“便是使君拿下敦煌,拿下沙洲也于事无补。”
“鄯州距离此地有千里之遥,使君乃是鞭长莫及。”
“若是指派大将驻扎敦煌,则使君原本不多的兵马就会被分割,面对虎视眈眈的论恐热只会更加势单力孤。”
“若是使君指派驻扎敦煌的将领有异心,更是会导致人心分割!”
对于吐蕃尚婢婢和河西的现状,张安洛是直言不讳。
河西之地狭窄,从东南到西北,长上千里。
河西东南靠近关中,那里才是精华所在,那里能够承载的人口更多。
敦煌所在的沙州,地处西北,地广人稀,物产匮乏。
张安洛这是提醒吐蕃人,敦煌不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他们应该把重心留在河西的东南方向。
“听起来有些道理。”
尚婢婢点了点头。
都是聪明人,张安洛能够想到的,尚婢婢也能想到。
“末将虽然同使君交战,然而末将敬佩使君才智、仁德。”
“若是在敦煌城下损耗太多兵力,那么鄯州必然易主,使君等人也就丢了根基之地。”
张安洛认为,与其躲躲藏藏,还不如痛痛快快说到明处。
“有鉴于此,所以末将进言使君退兵。”
张安洛挺直了原本微微弯曲的身子。
张安洛双眼一眨不眨的,和帅案后的尚婢婢对视。
“我若是不退呢?”
尚婢婢饶有兴趣和张安洛对视。
“敦煌城下,玉石俱焚!”
“便是那论恐热,也不会坐视不理,会寻求攻陷使君大本营之鄯州!”
张安洛只是简短的说了两句话,然后就静默不语。
尚婢婢在听了“论恐热”三个字后,不由得神色一变。
只不过尚婢婢的变色稍纵即逝,他很快又恢复如常。
“不过只是一个区区的论恐热,还不至于让我等听之色变。”
“去年和今年,论恐热两次攻打我鄯州,可还不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我们能够打败他论恐热两次,就可以打败他三次四次,乃至更多!”
开口的不是尚婢婢,而是没卢洪峰。
上两次,论恐热以数万大军进逼鄯州,没卢洪峰都是作为先锋应战。
没卢洪峰以个人勇武,都是首战得胜,挫败了论恐热的嚣张气焰。
“那么请问,鄯州有多少兵马,论恐热又有多少兵马?”
面对没卢洪峰的桀骜不驯,张安洛也是一步不退。
“尚使君,你为吐蕃王庭任命鄯州节度使,治下之地不过一州而已。”
“然而论恐热,却是拥有数州之地,麾下随时可以聚集数万人马。”
“若是他论恐热再穷兵独武一点,更是可以聚集不下十万之众。”
“换而言之,尚使君你可以败他论恐热一次两次,然而鄯州却不能有一败。”
“论恐热就算接连败北,还可以凭借其治下的数州之地东山再起。”
“而鄯州若是有一败,便会失地,便会万劫不复!”
张安洛这是分析出了尚婢婢和论恐热之间的实力差距,以此来让尚婢婢知道自己的处境艰险。
“我等敦煌唐军,可以是使君之友,也可以是论恐热之友。”
“如何取舍,全在使君一念之间!”
张安洛这不是威胁,而是在利诱。
张安洛的意思,敦煌唐军可以帮助尚婢婢抵挡论恐热。
“沙场之上,靠的是刀剑碰撞。”
“若是想用几句话,就让我等退兵,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没卢洪峰还是不依不饶。
“不错!”
“我等乃是军人,军人报效国家,唯有力战而已。”
“这耍嘴皮子的事,还是让那些书生来做。”
尚婢婢其实已经有了退兵的打算,因为他已经觉察敦煌是块硬骨头。
就算尚婢婢能够吃下了敦煌城,可他也要被磕掉几颗门牙。
只不过作为吐蕃重臣,尚婢婢不可能因为张安洛的几句话就灰溜溜的退兵。
士气,对于军服来说很重要。
“非是空谈,而是望使君以将士为重。”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与其身死埋他乡,何不东归回故里?”
“父母在,为人子者,当于床前尽孝道。”
“子女幼,当有父亲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