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战歌一曲送君往

“兄弟们,杀!”

张安洛眼见敌军再次来犯,也是声嘶力竭大喊。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不亏!”

在吐蕃士兵如同蚂蚁一样攀上城墙之前,张安洛最后一次鼓励人心。

“杀!”

野狼堡中,张安洛身后的同袍们也是瞬间爆发出强烈战意。

“今日,我等当以唐人之躯而死!”

“不求苟活,但求一死!”

张安洛一把撤掉了身上的毛皮胡服,露出里面属于唐军的明光铠。

“为了父母妻儿不再任人欺辱,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做胡人奴仆,杀!”

张安洛抽出佩刀,佩刀在夕阳下折射出一道血红之色。

“为我大唐,一寸河山一寸血!”

张安洛更是一刀斩断胡服,以示今生只做唐人,再不会穿上吐蕃胡服。

以数十人对阵上万大军,如果想要取得胜利,那么张安洛和他的同袍都必须以一敌百。

格挡,挥刀,再格挡,再挥刀……

大战再起,张安洛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凭借本能反应。

都说一个动作重复两千次就能形成肌肉记忆,重复八千次就会形成条件反射,重复一万次才会形成本能反应。

张安洛和他的同袍在交战之前,日夜练习拔刀挥砍,重复动作又何止千次万次?

就这样过了不过半个时辰,野狼堡守城士卒尽都浑身血水。

也不知道是吐蕃人死亡时热血溅射?

还是张安洛等人自己受伤后鲜血染红了战袍?

张安洛不想活吗?

那也未必!

只是在百年国仇家恨之下,张安洛不愿再卑躬屈膝以侍奉蛮夷之辈。

张安洛还记得,在离家之前,他那个断了一只手臂的老父亲,曾经对他的叮嘱。

“你我父子本是汉家郎,宁可误终生,不敢误家国。”

张安洛的父亲说完后,从土墙缝里取出一把刀,交到了自己儿子手中。

刀,是老张家祖宗留下来的,名曰陌刀。

陌刀,唐军所用。

便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也不得以陌刀陪葬。

随后,张安洛的父亲又拿来锄头,在院子里面挖起泥土。

张安洛见状上前帮忙,不忍他独臂父亲太过辛苦,然后张安洛却是被一把推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安洛的父亲挖出一口木箱,并且从里面抱出一副明亮铠甲。

铠甲叫做明光铠,乃是大唐制式军用护具。

“私藏陌刀和明光铠,吐蕃人严令禁止。”

“一经发现,违者立斩。”

“然而祖宗传承后世子孙之物,不敢舍弃!”

张安洛的父亲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直到此刻才把遗物交给自己儿子。

而且这种交接,更可以看做是提前给张安洛行冠礼。

张安洛在接过祖宗遗物之后,便不再是少不更事,而是变成了一个男子汉,而是成为了一家之主。

纵然不到二十岁,可陌刀和明光铠之重,更胜过行冠礼时戴在头上的巾帛幞头。

“吐蕃残暴,杀我百姓,辱我妻女,占我田地,抢我金银。”

“我当年也是军中一校尉。”

“我这条胳膊,便是被吐蕃人砍掉的。”

“我不求你在膝下尽孝,我只盼你保家卫国!”

“唯有如此,咱们父子将来到九泉之下见了列祖列宗,才能挺直腰板,不至于无颜相见。”

张安洛的父亲说完后,就拖着老迈残躯进了屋子。

纵然嘴上强硬无比,然而面对骨肉离别,张安洛的父亲也怕让儿子看到自己落泪。

“敌酋夜叩关,攀我十丈墙。狼烟烽火急,催我好儿郎。男子尽从军,妇孺齐输粮。待到退敌日,回家侍爹娘。”

张安洛的老母亲,一边忍着眼泪婆娑,一边用张安洛曾经写下的诗句加以勉励。

“我和你父亲虽然老了,可身子骨还很硬朗,我们还能种地,我们还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出征在外,记得照顾好自己,军饷该花的花,不能委屈自己。”

“不用往家里拿钱回来,也无需挂念家中。”

张母如同天底下每一个母亲,都是宁愿自己吃苦,也不愿意成为女儿的累赘,更不愿儿女为之分心。

“虽然儿行千里母担忧,然而自古忠孝难两全。”

“你尽忠于国,便是尽了孝道!”

大是大非面前,张母很有分寸。

“去吧,和她好好道别,她是个好女孩。”

张安洛的老母亲在看了一下院子外后,强忍着眼泪推了自己儿子一把。

只见院子外的树荫下,一个身影单薄的女孩,正立在夕阳余光下。

张安洛奔到树荫下,两人只是相拥无言,直到良久后才分开。

“闻君守土戍边疆,马蹄急,歌四方。母为儿郎擦缨枪,父为儿郎披戎装。”

“莫笑酒醉卧沙场,只因遍地烽烟扬。高歌一曲送君往,弓虽冷,血犹烫。”

“君骑白马提银枪,踏敌阵,箭连发,长刀狂。”

“待到戎狄尸成山,军功簿上记美名,高头大马还家乡。”

“妾为夫君烫壶酒,黄昏树下两三菜,举杯共豪饮,携手述衷肠!”

女孩子是张安洛未过门的妻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李采言,取自《诗经》的“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

虽然难分难舍,不过李采言还是唱起了战歌。

歌声慷慨激昂,歌声柔情似水。

“我若是能够活着回来,咱们便立刻成亲。”

“我若是战死沙场,你就再找个好人家吧。”

张安洛转身间,眼泪止不住在眼眶打转。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只不过如今正是山河破碎风飘絮,儿女之情在国仇家恨面前,却是渺小得微不足道。

“妾既然已经许配张家为儿媳,便生为张家妇,死为张家鬼。”

“君若还,妾当红妆粉面坐洞房。”

“君不还,妾便高竖发簪,从此盘头为妇人!”

李采言虽然身子骨轻盈柔弱,然而却是外柔内刚。

“得妇如此,夫复何求?”

张安洛再一次微笑着将佳人拥入怀中,希望可以用微笑来冲淡离愁。

正是由于父母的叮嘱,爱人的冀望,都让张安洛只能身死殉国,而不敢贪生怕死,更别提临阵脱逃。

而作为穿越者,张安洛不想自己的名字,成为卖国贼的代名词。

为了华夏尊严,为了心中的信仰,任凭尸山血海,只管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