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人之言,其利甚溥,智谋之士,所见略同。”
“我张氏如今志勇之士不少,今后亦当有大兴!”
张议潮先是看了看他的侄儿张淮深,然后又看了看他的族人张安洛。
张淮深是张氏家族第二代,而张安洛是张氏家族第三代。
说罢,张淮深不由得上前几步,用手轻拍张安洛的肩膀以作鼓励。
仁德之人的话,带给百姓的好处非常大。
有智谋的人们,见解大致相同。
这便是张议潮当众赞誉张安洛的话中之意。
“我沙洲上有岳父,中有淮深,少有安洛。”
“如此人才鼎盛,何愁大事不成?”
张议潮女婿的索勋,也是捡着好听的话说。
只不过索勋在说话的时候,脸上有一丝嫉妒神色转瞬即逝。
索勋刚才连射两个吐蕃骑士,本来赢得了众人喝彩,然而张安洛登上城头之后,却是抢了索勋的风头。
只不过索勋是个善于隐忍之人,他不但没有流露出内心真实想法,反而是对着张安洛一阵吹捧。
张议潮从小就立志驱逐吐蕃,带领河西百姓归唐。
为此,张议潮仗义疏财、结交豪杰、建立名望。
为了举兵这一天,张议潮隐忍到五十岁。
直到吐蕃势弱,直到吐蕃内乱不止。
身为张议潮女婿的索勋,正是在张议潮身上学会了“百忍可成金”这一人生至理名言。
“对对对,非止我张氏,乃是咱们沙洲。”
“人杰地灵,乃是我沙洲之幸。”
张议潮听了自己女婿索勋的话后,才觉得自己刚才话不太合适,然后又改了口风。
过分突出张氏,就是怠慢了其他豪门世家。
而这些豪门世家,不但在这次敦煌光复中出人出力,以后更需要他们鼎力相助。
唯有如此,张议潮心中的大业才能成功。
“既然你们都有此一说,那么老夫便从谏如流。”
张议潮爽朗一笑,很快带过刚才的言语失误。
张淮深和索勋都对张安洛大加赞誉,这在张议潮看来,是敦煌城中一片和谐。
“身为我张氏族人,身为沙洲人士,你当全力而为。”
“事成之后,老夫为你摆庆功宴!”
张议潮用鼓励的眼神投向张安洛。
张议潮的这番作风,颇有一股江湖豪杰的爽朗之气。
“若不胜,请斩我头!”
张安洛心中大喜过望,他也是当着众人的面,立下了军令状。
“安洛有如此豪言壮语,看来是有成竹在胸!”
索勋不由得为张安洛喝彩一声。
只不过索勋可不是被张安洛的情绪感染,他这是故意加深众人的记忆。
要是张安洛不能用火牛阵大破吐蕃人,到时候就可以砍了张安洛的脑袋。
张安洛一死,索勋觉得自己就少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若是得胜,老夫便委任你一个千户之职,并让你统帅一军。”
张议潮说完之后就是大手一挥。
河西之地陷落已经快六十年,河西百姓也早已经接受了相当一部分吐蕃人的习惯。
吐蕃全境分为五茹六十一东岱。
茹是“翼”的意思,也可理解为“分支”。
至于东岱,就是千户的意思。
千户,为世袭军职。
始置于吐蕃,专授予汉人降臣,统领谋克,隶属于万户。
在河西十一州,吐蕃人为了靠拢汉人世家大族,就任命了一批汉人将领为千户。
张安洛要是能够击败吐蕃人,张议潮就授予他千户一职,这就是属于遵循了吐蕃人的制度。
张议潮作为义军首领,尚且受到吐蕃风俗侵染。
由此可见,河西百姓被胡化程度,也是非常严重。
只不过这也不能怪河西百姓,毕竟他们已经被吐蕃人统治了一甲子,吐蕃人也一直致力于将河西大唐遗民化作吐蕃人。
看着眼前的张安洛,张议潮突然就觉得这个自己的族人,颇有几分和自己一样的豪迈之风。
张议潮原本就是敦煌和沙洲最高的汉人官员,如今敦煌光复,张议潮自然也就被众人推举为义军首领。
张议潮许诺一个有功之人以官职,众人对此也是无话可说、心悦诚服。
而且在张议潮看来,张安洛身为张氏族人,也就是自己人。
若是张安洛凭借功绩受封千户,只是增加张氏威望和实力,这分明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谢大都督!”
张安洛连忙一个躬身,向着张安洛行了一个叉手礼。
“大都督赏罚分明,末将佩服。”
“然而末将以为,这千户一职太重。”
“若是末将得胜,还请大都督授予末将百户之职。”
张安洛可不是真的谦逊,而是为了安抚人心。
吐蕃人在河西十一州,每个州都设置了都督、副都督、副千户这样的官职,并且任命世家大族的汉人出任,以获得这些汉人世家大族的支持。
这一次张议潮能够光复敦煌,敦煌副都督的安景旻,敦煌副千户的阎英达,可都是出了不少力。
要是张安洛直接就被任命为千户,那不就是超过了两位起义功勋?
这很有可能引来安景旻和阎英达的不满,对于张安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阵风便是他人的嫉妒和记恨。
“阎千户和安都督,都是我敦煌英雄,都是长辈之尊。”
“末将何德何能,安敢与之同列?”
张安洛这是在提醒张议潮,也把安景旻和阎英达恭维了一番。
“知礼识节!”
“进退有据!”
“很好!”
张议潮笑得更加开心。
“不骄不躁,我敦煌有人杰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而这个时候作为张议潮左膀右臂安景旻和阎英达,也是向着张安洛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末将这就下去准备击退吐蕃大军一事,还望大都督允许。”
张安洛觉得自己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也就没有再留在城头的必要了。
有些事,就应该见好就收,而不是贪得无厌。
“去吧,顺便回去看一看你的父母。”
“还有,去看看你未过门的那个媳妇。”
张议潮挥了挥手。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张安洛一个弯腰躬身,借用了冠军侯霍去病的千古名言。
然后张安洛就带着和他同生共死,从野狼堡撤退回来的同袍数人,一起下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