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佛法高深,此番救济百姓于水深火热,乃是大智慧,乃是大慈悲!”
张议潮不由得点头。
河西胡汉混居,在吐蕃人百年来不断迁移他族定居之后,汉人数量已经不再占据优势。
此刻多一人支持,那么驱逐吐蕃的大计就会增添一分。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今日我等举兵若是成功,则可以活民无数,所造浮屠何止七级,当为千级万级。”
洪辩法师将佛珠从手中挂到了脖子上,这样就算一会战斗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佛家普度众生,佛主有割肉喂鹰。”
“便是观音菩萨,也愿意化身为妓,以身体为施舍,劝化世人戒绝淫逸。”
洪辩法师并不是迂腐之人,对于佛家典故也是信手拈来。
大唐社会风气包容开放,于男女之事并不太过拘泥。
至于观音以肉身施舍男子,在当时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可说,反而凸显观音渡化世人之良苦用心。
“今日,便要让吐蕃人知道,佛爷也有狮子吼。”
“佛家也有降妖伏魔之能!”
洪辩法师说完后,就带着一众武僧摘了布套,露出明亮的戒刀。
“大师尚且如此,我辈不愿屈居人后!”
张议潮对着洪辩法师深深一鞠躬。
因为一些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人,在听了洪辩法师慷慨激昂之词后,都是脸色为之坚毅起来。
“便是今日,复我汉家姓,穿回唐人装!”
张议潮拔出了佩刀。
“驱逐吐蕃,还我太平!”
张议潮再一次鼓舞人心之后,人群便如同潮水一样涌了出去,而后又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流向了敦煌城中各个要害之地。
不久之后,敦煌城内外就喊杀声四起。
官衙、府库、城门等处,刀光剑影上下纷飞。
百年来被奴役的怨气,在这一刻化作挥舞手中刀剑的动力。
这一次举兵,是为了反抗暴政,是为了反抗压迫和剥削。
经过敦煌军民坚韧不拔的浴血奋战,举兵过程十分顺利。
不到一天的光景,吐蕃人便被驱逐出城。
陷落了六十年之久的敦煌城头,再一次竖起了唐军旗帜。
而往日为吐蕃人不容的唐装,再一次穿在敦煌百姓的身上。
在众人的簇拥下,张议潮走上了城头,查看起了布防。
除了世家大族之外,还有一众敦煌城中的汉人官员。
安景旻,敦煌副都督。
阎英达,敦煌副千户长。
正是有了这些原本吐蕃任命的汉人官员的加入,才让这一次的光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获得成功。
“此番敦煌光复,必然为吐蕃人所不容。”
“料想过不了几日,吐蕃大军就会蜂拥而来。”
“故而我等不能松懈,这城防一事不可怠慢,城中军民当务必用心。”
张议潮说的这些,众人心里都是十分清楚。
“叔父,是安洛他们!”
张淮深突然高呼一声。
虽然隔得有些远,不过张淮深还是看到城外有两波人马在追逐。
“救人!”
张议潮眯着双眼看清之后,连忙下达了命令。
要不是张安洛他们在野狼堡阻击吐蕃大将尚婢婢带领的兵马,这一次敦煌光复也不会这样顺利。
救下张安洛等有功之人,对于鼓舞人心有着莫大的帮助。
“小婿,愿领岳父军令!”
张议潮的女婿索勋,一把按住了张淮深,随即越众而出。
索勋这可不是担心张安洛等人的生死,他只是想要在众人面前凸显他的存在。
“那我长弓来!”
索勋也是沙洲豪门世族之家,他这一次参与举兵,可是发动了族中男子尽数而来。
索勋开口之后,便有一个索氏家兵提了一把半人高的长弓上前。
从家兵手中接过长弓,索勋还拿着手机试了试,随后才取出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之上。
“嗖!”
张安洛此刻正骑在马背之上狂奔。
虽然没有回头,不过耳旁呼啸而来的破空声,还是让张安洛知道身后的吐蕃追兵正在张弓射箭。
为了不被射中,张安洛下意识的伏下身子,紧靠在马鞍之上。
生长于西北胡汉混杂之地,张安洛从小也是弓马娴熟。
弯腰躬身,就是减少自身面积,也可以减少被箭矢射中。
“兄弟们,加把劲。”
“到了敦煌城下,咱们就能活!”
等到箭矢过后,张安洛依旧没有起身。
“头,咱们要被追上了!”
陈长风只是一回头,就看到吐蕃人越来越近。
而且吐蕃人手里还挥舞着套马绳,显然是想要来一个生擒活捉。
“刺马!”
“刺马臀!”
张安洛一边吼,一边抽出了明晃晃短刀,随手短刀落下插进了战马的屁股。
数声悲鸣过后,张安洛等人坐下战马吃疼,跑得也比之前更快了。
然而就在逐渐和吐蕃追兵拉开距离之时,接连又是两道破空声响起。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从张安洛等人身后传来,而是从他们头顶上方向后掠过。
等到两支箭矢疾驰而过,张安洛听得“扑通”一声。
再回首,张安洛已然看到原本正要举弓再射的那个吐蕃骑士,这个时候已经坠落马下。
“好身手!”
城头之上,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索勋放下长弓,脸上一片得意神色,
“好叫吐蕃人知道,咱们河西唐人较之他们,弓马之术不比他们差!”
索勋说罢,又抬手放出一箭。
这一箭,也射中吐蕃骑士一人。
“撤!”
接连两名同伴中箭坠马,又见到敦煌城墙插满了唐军旗帜,吐蕃骑士为首之人知道事不可行,他只能大声急呼。
张安洛等人见到城墙上放下来一个竹篮,也是舍了马匹,跳进了竹篮之中。
而之前被张安洛等人手中刀剑刺伤狂奔的战马,更早在野狼堡中就被刺马饮血。
战马刚一奔到城下,就力竭的马失前蹄。
很显然,战马此刻失血过多。
在等到张安洛等人先后跳入竹篮之后,已经躺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战马还想要起身。
然而战马也只能发出声声悲鸣,却是再无体力站起来。
“黑风,你尽忠了!”
张安洛回头看了一眼进气少、出气多的坐骑,心中忍不住一阵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