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桓郎抵京(3000)

王女宗在码头久等,不见桓熙到来,心中不禁有了些怨气,她朝着桓冲抱怨道:

“虽说他们父子位高权重,可夫君怎么说也是长辈,哪有迎候晚辈的道理。”

对于这门婚事,王女宗自己并不情愿,倒不是嫌弃桓家的门第不如琅琊王氏,而是觉得他们属于将门的范畴。

王女宗的父亲王恬自小爱好武艺,因此不受王导的喜爱,也遭到时人的讥讽。

东晋的风气就是这样,崇尚所谓的名士之风。

王导见到习文长子王悦则喜,见到好武的次子王恬则怒,王女宗自小目睹父亲的处境,受周围人的影响,对于武夫,也是打心底的瞧不上眼。

只不过碍于联姻的需要,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安排,嫁入桓家。

此前桓温戎装打猎,偶遇刘惔、王濛在亭中谈玄,刘惔就曾嘲笑他:

‘老贼,你为何这副装扮。’

桓温反唇相讥:

‘我若不身穿戎装保家卫国,你们哪能坐在这里谈玄。’

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体现把持舆论风向的名士们对待武人的态度。

相较于王女宗心有不甘的嫁入桓家,桓冲对于兄长安排的这桩婚姻可谓欣喜至极。

王女宗不仅出身高贵,更是生得貌美,她父亲王恬年轻时候也是名噪一时的美男子,王导曾拍着王恬的肩膀感慨:

‘阿囡,可惜你的才学与相貌不相称。’

对于这样一位貌美的妻子,桓冲多有包容,他很清楚妻子的态度,哪怕对武人的蔑视藏得再深,可夫妻相处,平日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情绪是藏不住的。

桓冲见王女宗等得不耐烦,他宽慰道:

“稍安勿躁,我虽为叔父,但与熙儿自小相伴长大,情谊深厚,今日他来建康,我又怎能无动于衷。”

王女宗撇撇嘴,倒也没再抱怨。

又等了好一会,在船只往来,络绎不绝的五马渡口,桓冲夫妇终于等来了桓熙所乘的客船。

一上岸,桓熙就忍不住与桓冲深情相拥。

“有劳五叔久候。”

桓熙动容道。

受原主记忆的影响,他见到桓冲,总是觉得亲切。

桓熙年少时,父亲桓温忙着博取名声,建立功业,通常是不顾家的,而母亲在生养了桓济等人之后,也没有太多精力放在桓熙身上,一直以来,都是这位年长他四岁的叔父伴着自己。

只是在原时空中,二人却因为桓温临终前的安排而反目。

桓熙与桓济不满叔父掌权,企图谋刺桓冲,桓冲得知消息,甚至不敢去为兄长奔丧。

最终,桓熙、桓济兄弟二人被擒,桓冲将他们迁往长沙,不曾害他们的性命。

如今叔侄重逢,桓冲也是满心欢喜,他笑道:

“我只不过是在渡口等候,哪比得上你们伐蜀凶险。”

说着,他为桓熙介绍王女宗,桓熙赶忙见礼道:

“侄儿拜见婶婶。”

王女宗仔细打量着他,哪怕是作为王恬的女儿,王女宗也不得不承认,桓熙生得好相貌。

“无需多礼,我早就听说了雏凤之名,熙儿在益州一鸣惊人,举世称奇,你叔父也时常向我炫耀。”

作为高门贵女,该有的涵养,王女宗还是具备的,哪怕心底瞧不上武夫,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

只是王女宗明明与桓熙年岁相仿,却称呼他为熙儿,这让桓熙觉得心里膈应。

桓熙又为桓冲引见朱序、邓遐二人,桓冲见二人身材雄壮,目有精光,不由称赞道:

“真乃壮士也。”

说罢,桓冲笑道:

“莫要在此久留,我在家中已经备好了酒菜,熙儿,快快随我入城。”

然而,入城之时,却遇到了难题,原来是桓熙来建康的消息被好事者传得人尽皆知,建康百姓围堵在城门处,争相一睹雏凤真容。

场面虽然不如卫玠入建康时的热闹,但桓熙不露面,显然是进不得城,

迫于无奈,桓熙只得走出车厢,与围观众人拱手道:

“在下谯国桓熙,奉朝廷传召而来,回家沐浴之后,自当入宫面圣,还请诸位父老容我通行。”

他一现身,立即引得妇人们的尖叫,瓜果从四面八方投来。

这是古代妇人表示爱慕的淳朴方式,正所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却吓得桓熙大惊失色。

他跟随父亲伐蜀,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初流矢射到桓温的马前,桓熙依旧从容镇定,可是建康妇人的热情却着实吓着了他。

桓熙唯恐被瓜果砸伤,只得躲进了车厢里,可苦了朱序、邓遐,还得冒着被砸的风险,替他开道。

乌衣巷,张府。

谢道韫依旧在张彤云家中作客,她素来自恃才气,一般的女子可入不得谢道韫的眼,也只有同郡的张彤云才名远扬,能够与她为友。

二人是邻居,往来密切,今日谢道韫在张府,说不定明日张彤云就去了谢府。

谢道韫抚琴,张彤云弹瑟,琴瑟和鸣,让刚刚步入花园的张玄不由抚掌称赞。

一曲奏罢,张彤云笑道:

“阿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道韫见张玄回来,正欲告辞,却听张玄笑道:

“我在城门处瞧了一场热闹,人群散了之后,我也兴尽而归。”

张彤云好奇道:

“今日有什么热闹可瞧?”

张云看了谢道韫一眼,说道:

“是桓家的雏凤抵京,建康民众争相围观,桓熙初时意气风发,怎奈妇人们太热情,投去漫天的瓜果,硬生生将雏凤逼回了车厢。”

谢道韫自然是知道桓熙今日将会来到建康,只是碍于颜面,不曾相迎。

此刻听说桓熙已经入城,忍不住想要去见他,可又担心失了矜持,还是决定等他来找自己。

‘如果他的心里有我,一定会来找我的。’

谢道韫心道。

张彤云听了兄长的一番话,笑道:

“雏凤有天人之姿,才貌出众,也难怪那些妇人按捺不住,向他表达倾慕之意,只是她们却不知道,桓郎早有婚约。

“令姜,今后出门,还是要多带些随从,指不定就有哪家妇人因爱生恨,迁怒于你。”

谢道韫大窘,但她捕捉到张彤云话里的漏洞,疑惑道:

“姐姐何时见过桓郎?”

如果没有见过桓熙,又怎会晓得他相貌出众。

张彤云也不隐瞒,当即说起了当初桓熙冒其叔父桓冲之名,与张玄对弈之事。

“你那未婚夫婿不仅上马领军,下马安民,更是精通棋道,我家兄长可不是他的对手。”

谢道韫有些吃惊,张玄的棋道水准在建康有口皆碑,想不到桓熙弈棋,更在张玄之上,又想起桓熙也擅诗文,一时间,谢道韫也有些觉得是上天偏爱自己,才给了她一位如意郎君。

张玄笑道:

“旧事不必重提,我在人群中听桓郎说,回家沐浴之后,先要入宫拜谒,只怕一时半会抽不出空闲。”

这话是说给谢道韫听的,说罢,他就告辞离开了花园,又回自己院子里看棋谱去了。

谢道韫得知桓熙一时半会没时间看望自己,索性就留在了张府,与张彤云奏乐谈诗。

二人谈了好一会,张彤云突然问道:

“雏凤有经世之才,又通武略,晓棋道,就是不知他的文采如何。”

谢道韫信口答道:

“也是极好的。”

张彤云好奇地追问道:

“令姜莫非见过他的墨宝?”

谢道韫羞涩地颔首,咏出了当初桓熙附在信末的那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张彤云听罢,心中没来由地一阵不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是我,是我先,明明是我先来的,认识他也好,发现他的才智也好......

谢道韫自己还在回味诗中的情意,并不曾发觉张彤云的异样。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因为桓熙的到来,而踌躇满志。

此人姓沈,名劲,吴兴武康人,其父沈充便是王敦的参军,沈郎钱就是沈劲的父亲沈充所铸。

当年沈充因为参与王敦之乱,没能像周抚、邓岳一般,在王敦病死后,成功逃亡,最终兵败被杀。

其宗族也受到了牵连,与曾经的桓氏一般,沦为刑家。

沈劲当时年幼,本该连坐,幸得同乡之人藏匿,才能逃过一劫。

他自小就有节气,想要洗刷宗族的耻辱,立志建功立业,可他年近三十,尚未出仕。

沈劲在建康蹉跎数年,并非没有人赏识他的志气,却碍于沈劲是叛臣之子,而不愿意用他。

在此期间,沈劲也听闻了桓熙的故事,随父灭国,收复旧土,为政一方,贤名远扬,这些又何尝不是沈劲日思夜想的事情。

如今桓熙即将出镇梁州,正是用人之际,沈劲终于下定决心,想要投拜在桓熙的门下。

他已经看透了,自己身为叛臣之子,那些个晋室忠良不可能任用自己,而桓家与朝廷交恶,或许在那里,自己才能一展拳脚。

将来跟随桓家父子,建立功勋,方有机会洗刷宗族的耻辱。

当桓熙在桓冲家中宴饮的时候,沈劲鼓足勇气来到府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