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中午。
望月王城血流成河。
大地被鲜血浸透，雪花还没落地就会被染成红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气味。
这雪花很特殊，似乎并不会融化，与鲜血搅拌在一起，大路上堆积起淹没脚背的不明混合物，一片泥泞。
此时，城内的惨叫声已经少了很多。
半空中的“空军”也停止了开火，全都一个个落在了地上，此时一个个都卸下了面甲，坐在断肢堆成的小山上，大口大口享用着午餐。
南宫堰靠坐在还算干净的冲车上，慵懒的张开嘴，吃下一颗递到嘴边的蜜果。
在他身边，两个身穿华丽锦缎的貌美女子，正一颗颗的喂着水果。
她们竭力挤出讨好的笑容，可眼中的恐惧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就连拿着水果的手指，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南宫堰满眼的乏味，咀嚼着甘甜的果子。
真是的，大哥还说这里有什么盖世血妖。
他都快把望月给杀光了，也没找到盖世血妖。
别说是血妖了，杀了几个小时，他连天人都没见一个。
半步天人倒是杀了有十几个了。
南宫堰“噗”的一下吐出果胡，随后饶有兴趣的转过了头，看向左手边的女子。
上下打量了一眼后，他问道：“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叫什么名字？什么职务？”
这两个女子都是他从望月皇宫中找到的，见姿色姣好，就暂且没有杀。
这女子身材被锦缎包裹着，看不出什么。
但那张容颜，却是连他这样的人，都很少见到。
实在是美的有些过分了。
一眼看去，甚至连记忆中的白月光都有些不堪入目。
女人浑身一颤，脸上的恐惧控制不住。
“臣，臣妾名叫玉兰...是香妃。”
声音发颤，低着头。
一眼都不敢看面前这个恐怖的怪物。
南宫堰闻言，眉头一挑：“原来是和亲的公主，难怪长相不像中原人...”
他虽然对外国的事情很少了解，但香妃一般都是和亲公主这件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玉兰...你姓玉？”
他再次问道。
玉兰摇头：“臣妾姓哈拉汗...意思是草原伟大的霸主。”
“哈拉汗...你是西承人？”
“是的...”
南宫堰放松了一些，原来是大莽人。
西承府在去年还叫月氏国，虽然是最近才被并入的大莽版图，但西承公很老实，从不惹麻烦，还准时上贡。
他对这个小地方的印象还不错。
“虽然你在西承更名前就嫁入了望月，但也还算是半个大莽人，你家那个小女儿半年前还嫁给我大哥了呢。这么说来，咱们也算是有层亲戚关系在了。”
南宫堰实在是无聊，为了找点话题，甚至都开始攀亲戚了。
他语气热情，一点都没有大将军的架子。
“臣妾不敢。”
玉兰却丝毫不敢怠慢，她低着头，发丝遮住眼睛，叫人看不清神情。
只有泪水在不停的低落。
在她对面，另一个女人闻言，顿时激动的直了直身子：“我，我叫诸雪！我是胡泽公的女儿...我姐姐也嫁入了大莽...”
她似乎是找到了生的希望一样，卖力的介绍着自己。
南宫堰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好聒噪的女人。
一旁的护卫注意到了他的神情，向前一步，链锯剑立马就要砍下。
诸雪脸色猛的一变，噗通一下瘫软了下来。
“等等。”就在链锯剑斩下时，南宫堰忽然开口。
链锯剑停下。
“我想到个好玩的。”南宫堰脸上涌起了一抹笑容。
他从冲车上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和后背上的灰，随后饶有兴致的俯视着两人。
这一路上他都太无聊了。
那些自称某某老祖、某某掌门的天人，全都连他一招都接不下，就被打爆了脑袋。
唯一有点乐趣的地方，就是抵达惠兰时了。
若不是大哥和他说，望月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对手，除了他谁都处理不了，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样，咱们玩个游戏。”
南宫堰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沙漏，脸上满是期待：“你们每人都说一个自己做过最肮脏的事情，每人都有一百息的时间，谁说的最肮脏，谁就能活下来，怎么样？”
“至于这事情是真是假，我自有判断的方法。”
玉兰和诸雪二人对视一眼。
诸雪赶紧点头应下。
玉兰沉默片刻后，也点了下头。
“好，谁先开始？”南宫堰开心的笑了。
他之前在折磨那些天人的时候，就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看着那些往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天人，拼了命的揭下面具，扯下遮羞布，甚至彼此大打出手。
他的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满足感。
玉兰：“她先来吧。”
诸雪不乐意了：“凭什么？”
这时候，谁先开口，谁就会落入下风。
南宫堰眉头一皱：“别磨叽，让你先来你就先来。”
声音冷了些许。
链锯剑的轰鸣声在耳畔炸响，诸雪亲眼见证过它的锋利，连禁卫的宝剑都如同豆腐一样被切成了两半。
见状顿时咽了下口水，谄媚的笑了下。
“好...那我先来。”
“我...”她犹豫了一下，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色。
不过一想到性命攸关，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咬牙：“胡泽现在的世子，其实是我的儿子...”
南宫堰一愣，先是不解，不明白这有什么的。
不过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过来。
他瞪大眼睛，甚至都笑了：“好啊，简短，但信息量巨大！不错不错！”
胡泽和惠兰一样，都是没有更名就并入大莽的国家。
而她是胡泽派来和亲的公主...
“太有趣了！”
南宫堰一边思索，一边连连称赞，甚至都鼓起了掌：“你不错，求生欲强烈啊！居然连这么肮脏的事情都能说...不，做出来！”
诸雪跪在地上，谄媚的笑了下：“大人您开心就好。”
南宫堰一挑眉：“也不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你们诸家会怎么样？一想到这，我就更开心了。”
作为最早投诚的一批国家，胡泽诸氏皇族深受大皇帝的信赖，胡泽皇帝更是被封为了胡泽公，成了大莽万人之上的二品大员。
“大哥要是知道了，恐怕胡泽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吧？哈哈哈哈...”
诸雪脸色一僵。
南宫堰哈哈大笑出声。
单凭这一句话，就足以让偌大的胡泽诸家，被诛灭九族！世子可是能继承爵位的...这是欺君大罪！
甚至于这句话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朝堂上，看不惯诸家的人，可不在少数。
哪怕是假的，他们也能让这句话变成真话。
他毫不在乎诸雪那面如死灰的脸色，扭过头看向玉兰，兴趣更浓了。
“她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到你了。”
南宫堰残忍的笑着：“我很期待你会说出什么。”
玉兰低着头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她擦了擦眼泪，平稳了一下情绪。
幽幽开口：“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也是个...隐藏很好的，人渣。”
“我有个同父同母的妹妹，长的很漂亮，性格也很善良...不论是父皇还是哥哥们，都十分喜欢她...”
“可在她出生之前，明明我才是最得宠的...所以，我就请天师为她算了一卦，在我的操控下，卦象是祸国大奸...”
“后来，我还打碎了父皇的玉玺，害死了哥哥最爱的女人，全都嫁祸到了她的身上...”
“自那之后，她被所有人讨厌了。父皇讨厌她，说她是灾星。哥哥恨她，骂她是贱人...”
“而促成这一切的我，却成了父皇和哥哥们最宠爱的人...”
“但即便是这样，在她面前，我依然是唯一一个愿意保护她、爱她的...好姐姐。”
南宫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样绝美的脸。
他有点难以想象，这么一个绝美的姑娘，居然会这么狠毒。
一时间，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好，太好了！”
他得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故事了？
这个故事里的妹妹，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那个最亲爱的姐姐，才是导致她被众人怨恨的罪魁祸首。
真不错...居然全都这么阴暗肮脏。
既然如此...
南宫堰眼中闪过一抹冷冽，看向了护卫。
既然如此，你们死的也就不冤枉了。
护卫刚要提剑。
“后来。”玉兰再次开口。
南宫堰诧异，什么？居然还有后续！
他赶忙给了护卫一个眼神，制止了他那高举的链锯剑。
随后，满脸的期待，眨巴着眼睛。
如同一个正在追更的读者。
“后来，我被嫁到了望月联姻...可我只是个地位最低的才人...”
“为了往上爬...我让父皇从药王谷专门求来了一副能让无法受孕的药。”
听到这里，诸雪忽然一愣，愕然的抬起头看向玉兰。
“我把那药投在了后宫的井水里...”
诸雪闻言，情绪忽然失控了，直接窜了上来，一把掐住了玉兰的脖子：“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她崩溃的大喊着，眼眶通红。
难怪她会流产，难怪她后来哪怕常被临幸，却始终都无法有孕。
更是因此从最受宠的妃子，成为了后宫里的平平路人。
玉兰被掐的满脸通红，躺在地上，却丝毫不反抗。
直到她翻着白眼，几乎咽气，护卫才在南宫堰的示意下，把诸雪拽开。
可即便是被拉走，诸雪依然崩溃的冲着她大喊：“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你害得我肚子里的孩子滑胎...那太子的位置本来是我孩子的！你的位置也是我的！我的！！”
南宫堰兴奋的看着二人。
玉兰坐起身子，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南宫堰适时的递过来了一瓶水。
此时，他已经舍不得她死了。
这样一个人间罕见的贱人，身上藏着的故事，肯定不止这些。
喝完水，玉兰并未去看诸雪，继续说道：“后来，我怀了龙子，望月没有皇后这个说法，我成了后宫最受宠的妃子。”
“这是皇帝唯一的一个子嗣，他爱我爱的死去活来，就连早朝都不怎么上，也要守在我身边。”
“但怎么说呢...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得到了，就想盼着更多。”
玉兰自嘲的笑了一声。
“但彼时的我，却没有能力去祈求更多。只能默默等待着机会。”
“终于...在我皇儿十二岁那天，时机来临了。”
“大莽的战书，送到了皇帝的手里。”
“我早就意识到孙连承这个宰相有些奇怪，明明是个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更是做了一个又一个决策，带领望月度过了无数难关。...可这样的少年天才，却总是看上去底气不足，每当皇帝问他什么，都要第二天才给答复。”
“在看到大莽战书时，我的怀疑终于确定了...孙连承一定有鬼。”
“于是，我找到了他的家中。也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说到这里，她隐晦的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
没有继续说下去。
南宫堰赞许的点了点头：“厉害。”
这确实值得称赞，一个在望月举目无亲的女人，居然能看出他们大莽的计策。
更是能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他那隐藏了多年的九妹。
即便只是凑巧，也足以说明她的厉害了。
玉兰并未道谢，而是讽刺的笑了下，随后继续说道：“我和...孙连承背后的女人，达成了合作。”
“她助我杀掉皇帝，我帮她清除掉大莽的障碍。...就是妖国，和那尊隐藏起来的血妖。”
南宫堰继续点头。
不错，当时大莽确实受阻了。几百个不死不灭的血奴，居然真的拦住了大莽的脚步。
但当时，他和南宫云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每个国家都留有一些血妖的血液。
制造些血奴，也在意料之内。
直到...国巡张天人在黑煞寨被杀了，他们才意识到，原来真是血妖出世了。
“中间的一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我就不说了。”玉兰低下了头。
南宫堰嗯了一声：“继续。”
“自那之后，我无时无刻都梦想着，我的儿子成为‘望月公’的那一天。
直到...今天上早朝时，我才意识到，我究竟都做了什么...”
玉兰低着头，泪水滴滴落在了手背上。
当城墙坍塌的那一刻，她明白，她的罪孽已经永永远远都洗不清了...
南宫堰哈哈一笑，开心极了。
“放心，屠城也不会屠太干净的！”
“你可是我大莽的大功臣！”
他大手拍了拍玉兰的肩膀：“区区望月公而已，你若是想，本王便做主，封你儿子做望月公又如何！”
他没想到，这寻找血妖的前戏，居然也可以这么有趣。
玉兰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抬起头：“不必了...我这么一个罪人，要这么大的空城有什么用。”
声音有些悲凉。
南宫堰同样摇头：“不，对大莽来说，你可是战阵大功臣！
而且也不会是空城，在并入大莽版图后，大哥会派人建造这里的，到时候会有许多百姓来居住。”
“你儿子在哪？我们向来都是把皇帝留到最后的，把他喊来，本王这就封他为望月公！”
玉兰呢喃了一声。
似乎是有些虚弱，声音很小。
南宫堰没有听清，凑近了些：“什么？”
他已经决定了，一定要封这个女人的儿子为望月公，一个卖国的大罪人，最后却成了这片土地的主人...想想都有趣！
哪怕是日后和安九聊天，他也能吹上好多次。
凑得近了，他终于听清了那女人说的话。
“我说...我儿子，就在那片废墟下...”
“嗯？”南宫堰不解的看了她一眼，皇帝会出现在城墙附近？
可还不容他深思其中缘由，玉兰就又低声说道。
“对了...他有一句话，要我托给你。”
南宫堰愣了下，挑眉问道：“什么话？”
女人抬起了头，终于能看清了脸。
那美丽的面庞，如今扭曲狰狞。
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布满了血丝，满是怨毒。
与此同时，一道锋锐的寒芒从侧边急速袭来。
赫然是一把闪烁着凛凛寒芒的匕首。
“他说...死战不降。”
南宫堰大惊失色，立马后退。
他们离得太近了，匕首几乎与他只有几寸距离。
他不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个会被吓哭的女人，居然有胆子刺杀他！
心头狂跳，手忙脚乱的从袖子里拿出小黑块，想要握紧。
护卫反应十分迅速，链锯大剑立马劈了下来。
引擎轰鸣，剑风呼啸。
刹那间，连血都没有怎么流，玉兰直接被拦腰切成了两半。
愣了一下，上半身无力的摔落下去。
她只是普通人，不论如何都挡不住这能劈金断石的一剑。
重重摔在地上，鲜血顺着嘴角流出，剧烈的咳嗽两声后，眼中失去了光彩。
她死了。
可那张脸上，却没有任何不甘。
而是快意。
因为，她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了一截短柄，还停留在南宫堰的脖子上。
鲜血狂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