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总该有人承担责任

平日里老刘总是劝杜秋寒搬去他家中。

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念叨几句。

时间久了,杜秋寒倒也就把老刘头的住址给记了下来。

顺着记忆中“左拐右拐......”的这类的简单描述,杜秋寒很快就找到了这个清冷的院落。

推开木条编出的栅栏门,杜秋寒轻声念叨一声“我来了”,随后迈步进了院子。

开门的瞬间,一股枯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杜秋寒心头一跳,脸上却毫无表情。

好重的死气...

这院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没有桌子,没有水井,也没有人。

只有一颗死气沉沉的大树,和一地的烂叶。

想来就是老刘头总给她摘果子吃的那颗了。

地上什么砖都没有铺,只有一层薄薄的粗砂用来防潮。

总体来说,是个寒酸的农家小院子。

“什么嘛,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气派...”

之前老刘头可没少和她说,自己家有多大,多气派。

杜秋寒撇了下嘴,一屁股坐在果树下。

毫不避讳树下这还湿润着的土壤。

这颗大果树似乎已经死了很久了。

树上光秃秃一片,枝条都着几处腐朽的痕迹。

地上满是落叶,有的枯黄,有的腐朽。

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树,结的是什么果子。

似乎...以后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了。

是的,这里是老刘的家。

她刚刚进那小木屋看了,不出意料地,老刘正在屋内的角落里坐着。

那已经干裂的嘴上叼着一个烟袋锅,两根灰白的手指间,捏着一根断了的火柴。

似乎是想在临死前,抽上最后一口烟。

“真是的...冻死都不肯拆了桌椅烧么。”

杜秋寒往后坐了坐,靠在树干上,扶着额头失笑出声。

冷风拂过,枯树的枝桠被吹动,可树下的杜秋寒却没有感受到半点寒意。

“之前就总听你说,这是你家老婆子带过来的嫁妆,是你全家最宝贵的东西。”

“你还说什么...等我嫁人的那天,我要是出不起嫁妆,就把这套桌椅给我拿去。老头,你还...你还真是...”

杜秋寒捂着额头,笑的肩膀微微抽动。

笑着笑着,渐渐环抱住了两条腿,低着头不再说话。

空荡荡的院落,空荡荡的枝头。

杜秋寒就这样坐在树下,许久没有出声,默默看着这一地落叶。

这场雪,死了太多人了。

这一切...值当吗?

“杜秋寒——1%”

......

值当,一定值当。

杜秋寒撑着拐棍站起身,目光重新冰冷了起来。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牺牲已经太大了,绝不能出岔子。

傍晚,她在院落的树下埋葬了老刘头。

坟头上插着一根干枯的马草,就当是立了碑了。

趁着天色昏黄,杵着歪歪扭扭的木棍,脚步一深一浅赶回了老鼠巷。

站在巷口远远的瞥了一眼那倒塌的墙,杜秋寒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并没有深入。

而是转身来到了吕家兄妹的家门口。

老鼠巷的采光很差,本就是黄昏的日头显得更加昏暗。

阴影中,吕家的大门半掩着。

一股阴风吹过,杜秋寒不经意间脸皮抖了一下,推门而入。

下一秒,她毫不意外的自嘲一笑。

哈,又害死了这么多人。

倒塌的宅子,消失的马草,还有刀斧劈砍过的痕迹。

吕仲身染疾病动弹不得,他活不下来的。

杜秋寒深深的望了一眼被砍断的梁柱,自嘲笑着的嘴角,微微颤抖。

从怀中掏出一沓草药叶子出来。

她之前答应过吕三妹,要为他哥哥寻来能治病的药草。从老刘家回来的路上,正好顺手摘了些。

俯身把姜叶放在废墟之前,杜秋寒转身就走,脚步重了些许。

在大雪停下之前,吕仲就已经死了。

否则那股死气不会那么重。

她知道害人的是谁,只是她不明白。

不明白一直老老实实过日子的吕家兄妹到底犯了什么错。

不明白为什么那些贪婪的人,甚至不愿意给他们留条活路。

......

杜秋寒最后还是回了家。

在阴暗的老鼠巷中,她的脚步声异常清晰。

一下轻,一下重,还有一下敲击声。

最终,停在了自己那轿子前,目光麻木,沉默不语。

婚轿被拆了。

所有还没腐朽的红木,都被拆了个精光。

只剩下一层脏兮兮的红布还罩在壳子上,勉强还能挡风。

对于自己轿子被拆,杜秋寒并不意外,只是转头看向了那不远处的三层楼——春簪楼。

默默的凝望了许久,杜秋寒叹了一口气。

抱歉...把你的轿子给弄坏了。

之前她还想着有机会上山砍些树,把轿子好好修一修再还给那个漂亮姑娘。

低头看了一眼已经不成形状的轿子,杜秋寒只觉得一阵无力。

她做错了什么?

老刘头做错了什么,还是吕二郎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那群人总是盯着他们这些苦难人不放呢?

所以,没有房贷的代价,就是地主老财的压迫么。

杜秋寒想不明白,也懒得计较。

叹了口气揉着膝盖,疲惫的俯身钻入了其中。

出乎意料的,轿子里的马草还在。

杜秋寒抬了抬眉毛,想不到这群人还有点良心。

只是她哪里清楚,相比于那红木的贵重,区区一点马草又算得了什么。

她躺在马草上,轻轻揉着胀痛的左膝。

自从穿越之后,她就一直是个瘸子。

与其余的瘸子不同,她是膝盖的问题。

里面没有一根神经和血管,如同只是没有生命的肉而已。

但只要一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这膝盖就保准像受了风一样,又酸又痛。

她搞不明白,没神经怎么还会酸痛呢?

“咳...咳...”

一阵虚弱的干咳声忽然从耳边传来。

杜秋寒揉膝的动作一僵,脏兮兮的小脸猛的一颤。

下一秒,又是一阵咳嗽声,近在耳边。

“?!”杜秋寒扑棱一下坐起身,颤抖着远离了草垛。

她回过头看着不断涌动的草垛,瞳孔巨震。

闹...闹鬼了?

“咳...杜姑娘?...”

翁里翁气的声音从草垛里传来,听上去虚弱无比。

杜秋寒脸色一变,赶紧窜过去,费力的从草垛中扒出一个人来。

这人浑身脏兮兮,双目无神,脸颊冻得发紫。

是吕二郎的小妹吕季。

“你怎么在这?”

杜秋寒失声惊呼,从地上捡起水葫芦,拔掉栓,往吕季的嘴边递去,

她本以为吕季也死在了废墟之中。

吕季喝了两口水,刚想回答,水却灌到了气管里,顿时被呛得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片刻后,她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喘着粗气。

可她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一头扎在了杜秋寒的怀中,肩膀颤抖着。

“我哥......”

姑娘的抽噎声断断续续,杜秋寒什么都没有听清。

不知怎的,她忽然望向了远方。

天空一片漆黑,月黑风高。

透过红布破出的洞,她能清楚的看见南方的灯火。

寒风从破洞钻入轿车,本就不温暖的轿车更冷了一分。

北方...是赵员外的宅邸。

回来的一路上,她不止一次听说了赵家今晚要宴请四方。

时候到了。

“杜姑娘...为什么他们要杀了我哥哥...”

姑娘在怀中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满是血丝,通红的眼眶已经哭的肿起来。

她才十二岁,她还连好坏都分不清。

她本该在家中欢声笑语,和同龄人嬉笑打闹。如今却要满身伤痕奄奄一息的躺在这里。

杜秋寒低头沉默不语,脏兮兮的脸上闪过茫然。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

因为杜秋寒也不明白。

也不至于完全不明白,只是想不通为何那些人能贪婪到这个份上。

吃绝户啊...

或许,这个世界的官员,和上辈子的议员们差不多。

都是一样的...烂货。

她低着头,在草垛中拼了命的翻找着草药。

“别怕,我能救你。”语气还是听不出情绪。

可当她抓起一把枯黄草药时,却发现怀中那少女早就没了声息。

吕季还是死了。

睁着眼睛,死在了杜秋寒的怀里,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涸。

浑身的冻伤,那细嫩的皮肤已经冻出许多裂口,伤口处还有些肮脏的淤青,衣服更是被扯得破破烂烂,大腿上满是鲜血。

杜秋寒其实明白,她活不下来的。

她只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杜秋寒回来。

最后哭着死在了杜秋寒的怀中。

跪坐在草垛上,抱着怀中那还未寒冷的尸体,杜秋寒目光呆滞。

她寻遍了记忆中所有的草药,却怎么都找不到能治这姑娘的药。

上辈子,她救了上千万人的性命。

可即便是她,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救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抱着吕季,杜秋寒沉默了好久,最后只能把这遍体鳞伤的姑娘再次埋进马草堆里。

这草还是吕家兄妹怕她冻着,冒着大雪背来的。

如今天气暖和了,杜秋寒不再需要马草来御寒了。

可这草却成了埋葬吕季的坟墓。

透过破烂的马车,南方的灯光照在了杜秋寒的脸上。

蓬乱的头发下,那毫无光芒的粉红眼眸渐渐抬起,顺着光线望向南方。

天空还是那番模样,半片通明,半天漆黑。

“吱——”

拐杖渐渐被捏的变形。

美人儿应该到赵府了,那个一直监视着自己的怪物也离开了。

该杀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