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簪楼中,淡雅的焚香幽幽燃烧,嬉笑声不绝于耳。
一楼是类似酒馆的大厅,人们推杯换盏,彼此不知交谈着什么。
二楼的独立客房中。
梳妆桌前,一个戴着红色半透明面纱的女人端坐在铜镜之前。
那背影媚骨天成,抬手之间柔情妩媚,只看背面就叫人浮想联翩。
她叫青檀,是这春簪楼的头牌。
凭着沉鱼落雁的相貌和一手远近闻名的琴艺,外面不知有多少富家公子愿意为她豪掷千金。
就连那些官员,也想破了脑袋要与她共度春宵。
只可惜,这春簪楼背景太大。
这春簪楼的姑娘大多只卖艺不卖身,但凡是能在这里的姑娘,各个都是极通琴棋书画的。
当然,如果姑娘愿意,外加客人实在给的多,这春簪楼的老鸨也不会拦着就是了。
能在这背景通天春簪楼中成为头牌,青檀自然是风光无限,深受其余姑娘们羡慕。
再有几炷香的时间就该她出去奏乐起舞了,外面呼声阵阵,无一不是在期待她的登场。
可此时,青檀却无心摘下面纱疏容,只是默默的看着窗外。
那面纱下,一双粉色的美眸怔怔出神,倒映出一片片皑皑白雪。
这入眼的只有一片茫茫大雪,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反正大多时候她是不用摘下面纱的,梳妆与否又不影响什么。
就这样发着呆,也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青檀回过神来。
撩起面纱,看向镜子。
一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在铜镜中显现。
下一秒,房门忽然被打开。
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跑了进来,脸色惨白的看着女人。
似乎是跑的太急了,小姑娘碎花裙的裙摆上都踩出了几个脚印。
“这般慌乱,怎么了?”
青檀轻声开口,看向镜子中映出的姑娘,上下打量一眼。
声音如同娟娟溪流,让人下意识就会心安许多。
“我正在梳妆呢,让外面的公子们别着急。”如从般白嫩的手指轻轻拂过眉角,柔声说道。
温柔的声音传来,小姑娘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脸色却变得更加慌张。
“小姐...赵员外来了...还带了五万两的银票...”
小姑娘声音带着哭腔。
女人脸色一滞,粉眸之中,雾色一闪而过,强扯起唇角,笑道:“好啊,那看来...我以后要成为豪门的阔太太了呢。”
是啊,哪个女子会不愿意嫁入豪门呢...
她的声音丝毫听不出半点不情愿,只是眼底那抹水花怎么都压不下去。
小姑娘急了:“可是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去了赵家的姐姐们哪个不是...”
话音未落,忽然,一个略显成熟的女性声音从门口响起。
“哎呦,小绿你是不是又欠打了?什么谎话都敢乱编!”
声音慵懒,似是愤怒。
可听到耳中的却只是冰冷。
听到这声音时,青檀表情一滞,如坠冰窟。
名叫小绿的小姑娘浑身一僵,颤颤巍巍的回过头,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小脑袋如同捣蒜一样不停的磕着地面,声音颤抖不已:“鸨鸨...我是乱说的。”
老鸨挪着步子走了过来,眯着的眼睛斜了她一眼。
那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绿愣神刹那,紧接着小脸一片死灰:“我...我该打...”
话音落下,她扬起两只小胳膊就冲着自己的脸蛋甩了起来,一边磕头,一边扇着自己。
啪啪的声音不断响起。
听的直叫人一阵心悸。
老鸨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如同不知道这里还跪着一个人一样,踩着小绿的后背就迈进了屋子。
小绿一声不吭,费力的撑着踩在自己背上的人。
青檀并未回头,但颤抖的肩膀却暴露了她的恐惧。
“鸨,鸨鸨...你来了。”她极力控制声音,只是那正梳着妆的手指怎么都止不住颤抖。
她害怕这老鸨。
也可以说这春簪楼没人不怕。
毕竟都是从那堪比地狱的训练中幸存下来的,都见识过老鸨的手段。
老鸨脸上再次挂满了和善的微笑:“檀儿啊,赵员外可是县令大人的亲信,你嫁去赵家,以后可就有福喽。”
声音平淡如水,可那“县令”二字却咬的极重。
青檀红唇抖了两下。
去到那里的姑娘,没有一个活了下来,全都被活生生的给折磨死了。
青檀盯着镜子,瞳孔颤抖,嘴唇翁动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了模样。
“是,是啊...劳烦鸨鸨费心了,檀儿定不负鸨鸨栽培。”
话音落下,如同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眼皮垂下了两分。
耳坠摇晃。
原来...我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了。
倚在桌边,为唇边点上红坠,那明亮的粉色双眸依然如星辰璀璨,只是失了些光芒。
“嗯...”老鸨满意的点了点头,狭长的丹凤眼看向铜镜,带了一些审视的意味。
青檀赶紧挂上幸福的笑容。
房间内,扇耳光的声音十分有节奏,时不时还传来鲜血滴落的声音,和外面的奏乐声一起,勾成了一道奇异的乐曲。
绝望的乐曲。
老鸨如若未闻,声音依旧慈祥:“今天赵员外来赎你,是个大日子。”
她话音一止,睁开了眯着的眼睛,笑容不变。
半晌后,继续说道:“确实该仔细些梳妆。”
声音冷了些许。
言下之意,却是嫌弃青檀动作太慢了些。
青檀顿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笑脸有些发僵:“檀儿明白,檀儿明白...”
声音终于控制不住,开始颤抖了起来。
“嗯,那就好,檀儿你先梳妆吧,我在外面等着你。”老鸨又笑的眯起了眼睛,转身再次踩着小绿的背,离开了房间。
噗通——
房门紧紧关上,小绿也无力的瘫软在了地上。
“我这里有些药,你拿去涂上,很好用的。”望着小绿的背影,青檀叹了一口气。
幽幽说道:“今天是我害了你...”
在她刚被卖入这里时,也常常受到这般虐待。
与她那时受到的相比,这已经算是老鸨仁慈了。
否则,区区一个跑堂的丫鬟,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有谁来为她申冤。
小绿依然趴在地上,没有反应,只是双目无神的盯着冰凉的地板。
青檀眼底水雾再次泛起,扭过头去不愿再看。
她是春簪楼的头牌,是外人眼中纯洁无上的工艺品。
可她又能管什么呢?
赵家如果只能攀上县令,以她的人脉或许还真就不惧他赵家。
可如果只是区区一个县令...赵家又如何能在这战乱的诸国之中屹立数十年不倒?
望向窗外。
窗外依然漫天飘雪,入眼只有无边无际的银白色。
只有那一处深巷中,有那么一块突兀的红。
那是一个婚轿。
三个月前...本是属于她的婚轿。
“书生...”
那天,青檀自知命运,把已经摔烂的婚轿送给了一个乞丐。
听说后来,那个乞丐懂得吟诗做句,且诗句极佳,传出了惊世的名声。
想必...他熬不过这个冬天吧...
或许早在大雪降临的第一天,他就冻死在了轿子里。
青檀眼中闪过一抹苦涩,别过头来不再去看。
头上挂饰叮当作响,纷纷乱乱。
她机械的为自己戴上装饰。
“檀儿。”门外再次传来老鸨的声音,只是带上了些不耐烦。
青檀瞥向镜中,两根手指捏起胭脂纸,放在唇前轻轻一抿。
这镜中之人何其美丽。
可仅仅是一瞬间,这张脸就再次被面纱给遮住。
老鸨说过。
她是商品。
那些没专门付钱的客人,是没资格见她容貌的。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