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一个何家公子皱了皱眉头,他方才躲在这画着仕女图的屏风后偷听。
长辈们怕是都老糊涂了,大哥的辩词可谓漏洞百出,这都能信真是可笑。
“钧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女人问道,身着赤色裙,上身是缎金窄肩红坎肩,绾着时兴的飞鱼发髻,乌黑的秀发里簪着一只金钗,好不显眼,艳色的着装并没让容貌失色,反而衬得更加娇艳,是一种张扬的美。
“母亲,”何钧做了个揖,“瞧着忠义堂热闹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他瞥向一旁。
几个仆役正在向外搬运那两具尸体,听着是要烧了。
“你是何府的三少爷,将来主家的许多事都要你来分担,平日里多思进取,母亲说句不该说的,不该你去的地方,别去。”
母子二人在屏风后正说着,何良走了过来。
“三姨娘安,三弟怎么来了?今日好像只请了何府长辈,并未通知少爷小姐。”
“大哥安,我只是顺路,瞧着热闹进来看看。”
“若是想看,就到大堂里去看,在这鼠辈之地藏着,被人瞧见免不了议论。”他不屑的瞥了何钧几眼,便走了。
“是,大哥教导的是。”他生硬的说道。
“母亲,我先去书院了。”
“嗯,读书可要上心!”她嘱咐道。
何钧摆摆手走了出去。
没走出去多远,他看见一个方才搬尸体的仆役,便拉住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小厮见是三少爷,便说出了地址。
“就是后山那块儿,往野林子方向,支个火就烧了,四叔公吩咐的谁敢不麻利儿的办。”
四叔公?何钧细细琢磨着,这些长辈里,四叔公和何良平日里最是亲近,若是因为偏心何良因而在此事上失了判断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四叔公这人颇有城府,只是偏袒何良帮他说话尚且合理,帮他擦屁股就有点突兀了。这事怎么着也轮不着四叔公管,他们甚至都没问过父亲的意思。何钧觉得此事有蹊跷。他定然要去看看那尸体。
他忙向后山赶去。
此事已近傍晚,黄昏日落,一天之中最美的时刻。何钧无心欣赏落霞之美,只顾着匆匆赶路。赶到时已经支好了木架,大概是要等着天黑了再烧。
何钧心里暗暗高兴,还好赶上了。
“怎么还不烧?”他明知故问。
“四叔公安排是尽快,但这白天烧尸怕是会犯了忌讳,俺们等着天一黑就烧,三少爷别急。”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守着。”
“这……四叔公知道了怕是……”
“你觉得我做事不如你稳妥?”何钧反问道,为首的仆役顿时失了注意,他挠了挠长着稀稀拉拉几根胡子的下巴颏。
“您来比谁都妥帖,小的们就是担心这夜里留您一个人怕是不安全。”说着,他眼睛滴溜一转,“你们两个过来。”他喊过来两个小厮。
陪笑道:“留两个人陪着,我们也放心。”
“行了,去吧。”何钧只得答应。
“欸,好嘞,您有事就吩咐,小的先回去了。”
尖嘴猴腮的走狗模样,何钧暗暗骂道。
他灵机一动,看向两个小厮,看起来不过十多岁的模样。他对其中一个说道:“你知道长街上有一家蜜饯铺子吗?”
小厮摇了摇头。
“这样吧,小爷我想吃了,你去帮我买来,你一半,我一半。”
那小厮摇了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他是个哑巴,家里死光了被卖进来的,不会说话,他大概是不知道蜜饯是什么。”
“旁边的小厮说道。”
“你怎么知道?”何钧反问道。
“我们两个同岁,我来何家当差的早,他跟着我干。”
何钧看着眼前两个灰头土脸,骨瘦如柴的孩子,突然心里一软。
“这样吧,这些钱给你们拿着,你们两个一起去长街找蜜饯,找不着就买些自己喜欢吃的。”
“三少爷,我们不敢。”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何钧把银子塞进孩子的手里。
“不逛够两个时辰不准回来。”何钧冲他们喊道。
两个孩子跑的飞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看见两人已经看不见了,何钧赶忙跑到木架边上,摆在下面的点翠,何钧试探了一下脉搏,已经死透了。他便想着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正准备看上面一层时他突然感觉脊背一凉。
他抬起头,只看见一张惨白的脸趴在他眼前,吓得他惊叫了一声,向后跌去。
他定睛一看,正是六姨太柳相如。
她的秀发顺着脖颈瀑布似的洒下来,何钧看到她白皙脖颈上那个黑黢黢的洞,血已经止住了。
六姨太从架子上爬了下来,爬到何钧的对面。
“六姨娘,我……我是钧儿。”
柳相如嗅了嗅他,幽幽地说道:“你是何家人。”
这时何钧发现她的眼珠里没有眼白,他突然想到关于六姨娘是狐狸的话。他把手摸向佩剑,考虑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来。
“你没死?”他试探着问道。
她斜过纯白的眼睛,冷冷的看向何钧,猛地将他撞翻在地飞快的跑向了野林子,一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何钧忙点起火。顺着熊熊火焰,他似乎瞧见野林子方向,有一个女人半蹲半立,正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何钧不知道自己今天的举动将会对何家造成多大的影响。
显然,一个漏洞已经出现,它将吞噬整个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