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嘛……很勉强啊,但是不需要神韵,不需要上色,仅仅是做个一次性的话,大抵是够的。
鲁三问在心中迅速盘算了一番,咬了咬牙,对着陈崇虎说道:
“陈兄,便劳烦你拦它一刻钟!”
鲁三问说着,也没等陈崇虎回答,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接将手上那木箱子抖落开,从里边摸出一块木头和一把锉刀来,居然开始现场雕刻木偶。
陈崇虎默默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与那画皮邪祟对峙,不敢移开视线,生怕对方下一刻暴起。
但他看向那邪祟的目光中,却再难带得上敌意,取而代之的是悲怆和愤怒,身上的血液如同沸腾一般游走,支撑得神光大亮,四周的火把也在这股气势下不断摇曳。
陈崇虎身后,鲁三问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运气,行着周天,让自己静下心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反反复复打量着手中那块木料的纹理。
尽管他已经练习过千万次,但每一次他都会用自己最大的热情去回应自己对木偶戏的虔诚,从不会一丝怠慢。
“见鬼,这么好的料子,做个一次性的玩意儿,真糟践了,”鲁三问喃喃一句,心中仿佛在滴血,“快想想,必须得有镜子,镜子,镜子,什么角色手里有镜子……”
玉皇大帝的昊天镜?托塔天王的照妖镜?阎罗王的业镜?
鲁三问第一反应便想起了这几位,但立马摇了摇头,这几位都是神灵,他在楼外楼中学的并不是鬼神之戏,而是人间戏,借不到这几位尊驾的力。
若是他师姐在倒是好说,他师姐是唱傩戏的,和鬼神更加契合。
但若不是鬼神手里的宝物镜子,还有什么样的镜子能被世人广为传颂,沾染上信仰之力,可以为他所用呢?
花木兰对镜贴花黄?感觉实在有些牵强。
红楼梦中的风月宝鉴?也不行,且不说镜子主人警幻仙子也是仙神之属,镜子后来的主人贾天祥也没什么知名度,就单说这风月宝鉴本身,也照不出人的样貌,只能照出美女和骷髅,也不符合要求。
鲁三问心中愈发着急,一时间反倒更不知道该如何下刀,眼看着时间流逝,一滴冷汗从头上落下,叫他绞尽脑汁的搜寻。
等等!猛的灵光一闪,鲁三问瞬间想起了一处戏,确实和镜子有关,乃是温浙地区流行的一幕昆曲,叫做《鸳鸯镜传奇》!
鲁三问平日里的这些情情爱爱的剧目向来是不甚感兴趣的,他更偏爱杨家将,三国,隋唐之类的演义曲目,如《瓦冈寨》,《长坂坡》,《两狼山》之类的,但架不住他师姐喜欢听,常常领着他们到隔壁的班子听,一来二去便记下了,没想到,关键时刻居然派上了用场!
鲁三问心里瞬间有了底,不肖构思,抬手便下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一时间木屑飞溅,鲁三问的手几乎快的出现残影,就在他手上,渐渐从一块木料中刨出来里面埋藏的神异木偶。
但哪怕时间如此之紧,动作如此之快,细节之处,鲁三问却一点儿都没有放过,细细雕琢了出来,每一个关节都马虎不得。
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关节有一点瑕疵,都会导致木偶整体的不协调,哪怕其他地方做的再好,也是失败品。
甚至这还只是他们入门的东西,鲁三问曾经师傅说过,说他们这一行,有的高手能做到更匪夷所思的地步,连木偶人体内的五脏六腑都会做出来,真正的合乎天地。
据说这样做出来的木偶神异无比,远不是他们现在的手段能比的。
鲁三问曾经便对此心驰神往,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做出这般神奇的木偶来,那样大概就能打得赢师姐了。
鲁三问这般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没慢,手上的那块木料已然能看得出大的轮廓。
看样貌,乃是一名知书达礼的世家小姐,身着锦衣华服,明眉皓齿,眉目传情,手中抱有一块鸳鸯镜,神色中写满了忧思,却又显得格外的刚强。
此人正是《鸳鸯镜传奇》的女主人公,名叫左湘云,乃是明末东林党号称东林六君子左光斗之女,她丈夫叫杨宗嗣,使同为东林君公子的杨涟之子,这鸳鸯镜便是聘礼。
明熹宗时期,阉党与东林党斗争,两位东林党头目在政治斗争中失利,为魏忠贤所制,杨宗嗣与左湘云出逃,几经辗转,天启朝结束,崇祯帝登位,在民间失散的二人最终因鸳鸯镜相认,回到京城,与崇祯帝一起斗倒了阉党,最后封邑归乡,成为典范,在民间广为传颂。
其故事重点并非是情爱,而是杨左他们身上牵扯的政治斗争,东林党与阉党好坏暂且不论,但此剧目显然是偏向东林党,阉党作为反派,自然是奸臣当道,迫害忠良,最后是奸臣伏法,是老百姓爱看的大圆满结局。
但这便够了,甭管好坏,这其中蕴含的信仰,足够叫他借过来,渡过眼前的难关了。
鲁三问松了一口气,在他手中,那木雕总算已经成型,这几乎是他的极限速度了,几乎如同肌肉记忆完成的一样,虽然快,但缺乏思考,没办法提升他的技艺,他们这行,最忌讳的便是求快。
慢工出细活啊。
鲁三问叹了口气,不敢耽误,忙从箱子里摸出一罐膏状物体来,像是擦木蜡油一样,将其细细,抹在了木偶上。
还在前方与邪祟对峙的陈崇虎一愣,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侧目,用余光快速的一扫。
鲁三问手上的那膏状物品,居然散发着一种奇怪的能量,似乎与华胥能量非常之相似,但仔细感受却又完全不同。
陈崇虎眼神闪了闪,转回头去,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记下了。
鲁三问也来不及在意这些,抹完了那膏状的蜡油,又掏出了毛笔和朱砂,将木偶放在地上,在四周细细的画上了符咒。
立竿见影的,似乎有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降临在这木偶之上,那木偶立马便有了不同于之前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