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马拉火车,陈年旧事

“头一个,头一个,”正觉和尚喃喃两声,忽长叹道,“怎会是头一个呢?”

“人生百年,相见能几回?”陈崇虎摇了摇头,笑道,“有你来寻还不够?”

“不一样,黄连呢?她也未曾寻过你吗?”正觉和尚又追问道,“她在津门一带,离你这儿不远。”

“该我去寻她才是,”陈崇虎没由来的说了一句,摆了摆手,又提起了酒杯,“和尚,提这些做甚?朗轩曾言,万般恩怨不足哉,唯有杜康道痛快,你来寻我吃酒,也不说些欢快的予我,岂不叫我神伤?”

“……”正觉和尚没说话,也提起了杯,和陈崇虎一饮而尽,挤出了些笑容,“这年日哪有什么欢快事,与你说些荒唐的听不听?”

“你说。”

“知道火车不?就咱们去申城时看的那批铁盒子,冒黑烟,能疾走,”正觉和尚笑道,“前几年,有一道洋人,买下了地,立了个什么洋行,在那边铺好了轨道,就是给这铁盒子跑的,但朝廷那边突然说什么,失我险阻,害我田庐,妨碍我风水,总之就是不行,花了好几倍的钱,分了三次,硬是把地买了回去,把铺好的轨道又拆了。”

“这有甚荒唐的?”陈崇虎摇了摇头,“有新技术就要诞生新的利益,就要动摇原有的利益,朝廷里边的新兴阶层已经被清算了一茬,自然不允般事情发生。”

“没说完呢,”正觉和尚摇了摇头,“这火车毕竟要比寻常马车方便的多,有地方便想用它来拉煤,结果朝廷那边怎么回的,就说烟伤稼禾,震动陵寝,最后一合计,居然决定用骡马来拉车,哈哈哈,岂不为倒施逆行乎?哈哈哈哈。”

正觉和尚正笑着,却猛然发觉,坐在对面的陈崇虎。竟一下子没了声音。

陈崇虎眼神恍惚几下,神色中也不知是激动还是荒凉,张了张嘴,最终晒然一笑,口道,

“荒唐,真个荒唐。”

“你这莽汉,现在怎变得这般不爽利,”正觉和尚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你以前可不是这般。”

“俺哥哥以前是甚么样的?”一旁一直插不上嘴的牛志似乎是感兴趣,突然开口问道。

“以前啊……”正觉和尚一怔,眼神中闪过了回忆的神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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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轩统二年(十年前)

“黄连?我们这是到什么地界了?”正觉和尚从船篷中探出脑袋,看向在前面撑船的女子,“河道怎这般窄?不能是走偏了吧。”

那女子不过二八芳华,青春明艳,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正卖力的摇着橹,听和尚这样问,头上猛的蹦起青筋。

“你这天杀的秃驴还好意思问!”黄连娇眉倒立,开口便骂道,“若不是你路过泺邑府时贪酒肉,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好道的在京杭大运河顺流而下,哪能碰到这么多事,叫人追赶到这边偏僻河段,要是这次误了事儿,老娘管叫你这贼秃知道利害,”

“呃,嘿嘿,消消气,消消气,”正觉和尚有些尴尬的挠着他那颗秃瓢,“这不没追上嘛,再说了,我带回的酒肉你不也吃了吗,那般大一个肘子,叫你一道吃了,那骨头啃的真个干净,苍蝇在上面都打滑。”

“秃驴讨打!”那名叫黄连的女子恼羞成怒,猛的提起船橹,便朝着正觉和尚打去。

“欸,”正觉和尚险之又险的避过一下,“你这人,好不讲理,说不过佛爷,便要动手,怨不得人家都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姑奶奶便是难养!如何?”黄连撇撇嘴,把那船橹扔到了正觉和尚手上,“有那闲工夫说风凉话,怎不知过来摇摇船,大男人待在那儿当闲汉,好不害臊的秃驴。”

正觉和尚叹了口气,知道说不清道理,从船篷中走出来,开始摇船。

黄连则是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大腿躺在船沿上,摇摇晃晃也不见颠下去,悠闲的晒太阳。

“先生?日头正好,怎不出来晒晒?”黄连似是想起了什么,朝船蓬里喊道。

“不必了。”先生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夙兴夜寐,一刻不敢耽误,这洋学真的是包容万象啊。”

先生不出来,黄连也不坚持,水流渐渐湍急,慢慢折过个弯。

噼啪,咻咻!

一阵奇特的击打声,不知从何传来,正觉和尚和黄连瞬间一怔,赶忙四周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小船又往前行了一程,两人终于看见了那声音的来源。

在那河道旁的岸边,一个身长九尺,壮如熊罴的猛汉子,正手持一根木棍,上下翻飞,耍的虎虎生风,倏忽间,猛的打在那柳树上。

木屑飞溅,叶子被震的片片飘飞,那莽汉子又几连点,一道道柳叶居然被他用木屑钉在柳树上,力量之大,速度之快,手法之巧,可见一斑!

“好汉子,好汉子,”黄连盯着那汉子手上的动作,眼睛都不眨一下,连声称赞。

“呵,”一旁的正觉和尚啧啧两声,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我说黄连你天天面对我这般俊逸的脸,居然都没有生出非分之想来,原来是喜欢这等猛……”

噗通!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扑通一响,船上少了个和尚,水里冒出一个光头。

正觉和尚猛地蹿上船里,宝贝的整理的他身上的东西,确认没少以后,这才瞪着黄连道:

“你这疯女人,佛爷身上的都是好东西,丢了你赔得起吗?不就调侃你一句吗?照你这般彪悍,就是那壮士,怕也遭不起你这般折腾!”

“这叫规矩,错了得认,挨打立正,”黄连缓缓的收回脚,“你这和尚不单是个吃酒肉的,还是个口花花的,怨不得你师傅不要你,否则不得叫你气得少活二十年。”

“你!”正觉和尚气得咬牙切齿,“明明是佛爷我自己走的,他们开那劳什子法会,净讲些狗屁道理,说不过佛爷儿我,就排挤我,叫天妒英才,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