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那伙贼人,又走出二里地,牛二别着脑袋,也不知是怄气,还是犯委屈,尤其是当陈崇虎把目光移过来时,更是一副小孩子姿态。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肚子里盛不了二两香油的泼货。”陈崇虎叹了口气道。
“不说,人家要什么哥哥你都给了,哪有我说话的份儿,”牛志把头狠狠的别过去,好半晌,又委屈巴巴的憋出了一句,“指不定啊,哪番就是要俺老牛的命,哥哥你也说笑的就给出去了。”
“你这是寻的什么别扭?”陈崇虎又气又笑,无奈道,“方才人多眼杂,有些事儿不便说于你听,你这厮倒好,反倒怪怨起我来,好生冤枉我。”
“反正哥哥总归是有理的,哥哥读过书,俺没文化,”牛志转回头,又问道,“俺就是不明白,哥哥方才为何那般好脾气,明明是那鸟贼劫你的道,你还偏偏予了那厮,以哥哥堂堂练骨境武者的本事,料理他们就跟打杀那老猪狗一般,若是哥哥不愿做这肮脏营生,俺老牛替你料理他们,何苦要放任那些贼人,连累后来的行人。”
“好!你倒好,是个急功好义热心肠的,但你哪里晓得这其中的门道?”陈崇虎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不是我没有除贼之心,只是这伙聚义贼在此盘踞多年,早有了规矩,求财不害命,你若是除了他们,还会有新的山贼占据此方,到时候,为了立规矩,免不了还要再开杀戒。那般情况,你又该如何说道?”
“……”牛志辩驳不得,慢慢听进去了话,自知理亏,也不说话,只是不住的挠头。
……
“那为什么不报官呢?”
两人身后,一道清亮的声音蓦地响起,陈崇虎回头看去,却是肉铺的一个小伙计,唤作李壮,今年不过一十七岁,确是有一身好力气。
“为什么不报官呢?”见掌柜的看向自己,李壮又重复了一遍,“虎爷,我听致远镖局的伙计说,他们几家镖局一年到头损在那伙贼人手里的钱高达数千两,何不拿着这笔钱,请朝廷出兵,为我们除了祸害,朝廷也落得美名,还能震慑其余贼人,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差事?”
“是啊,那真个是一举多得,”陈崇虎啧啧两声,摇了摇头,看向那李壮,“不过啊,据我所知,那聚义堂的郑大当家手里养着一只信鸽,那是从县令府买来的异兽,据说能传千里之音,金贵着呢,伙食也端的讲究,每个月啊,要吃掉白银,一千两!啧啧。”
李壮猛的一怔,到底是年轻,脑子活泛,一下子听懂了陈崇虎话里还有话,想说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儿里,默默的低下头,不敢多言。
陈崇虎点到为止,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言,这里边的水深着呢,区区一个县令又算什么呢?
…………
鎏山重岩叠嶂,昂霄耸壑,众人方才又被山贼绊住了跟脚,一转眼,金乌退隐,玉兔高升。
摸黑前行乃是大忌,众人便先寻了一处平坦之地,简单的搭起了篷帐,开始点火造饭。
伙食也简单,小米面煎饼,稠粥,再就上几块咸菜,但这就是这些苦汉们心中顶好的吃食了。
笑话,这年头有的是人吃不饱,不知道多少人艳羡他们手上的活,他们一个个也珍惜的紧,也端得知足。
牛志分发完了伙食,按照惯例,又去给那些黑豚投食,只是不知道怎的,今日这些乌将军们格外的躁动,一个个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栅栏里面乱窜,扔进去的麦麸也不看一眼,哼哼唧唧的,叫的人心烦。
牛志倒也不奇怪,这鎏山中野兽众多,指不定是有什么虎狼的腥臊味道给这群肥肥吓到了,只是又找了几根棍子,加固了一下栅栏。
…………
把这些工作安顿好后,牛志找到了陈崇虎在的棚帐,撩开帘子,一咕噜钻了进去。
一进去,首当其冲的便是一股浓浓的肉香。
打眼一瞧,棚帐的正中心架着柴火,炖着一锅肉汤,汤锅边贴的玉米面的小饼,在肉汤的浸润下,显得格外诱人。
“杵在那儿做甚?吃饭。”陈崇虎瞥了一眼牛志,取出一个碗,捞出一碗肉汤,递给他。
“嘿嘿,”牛二挠了挠头,见哥哥不与他计较之前的事,笑了笑,一屁股坐在锅旁,端起来碗,顾不得烫,直接一大口就灌进了嘴里。
汤的调料很简单,只有盐和八角,但是与那肉香结合,竟然也有了些不平凡的味道,加上他心急,一口汤下去,像是吞了火丸,给身体烫开了一条路,再就着饼吃上块肉,吃得通体舒泰,一碗吃完,裤腰能拧出水来。
“哥哥,既然有肉食,何不斟些酒来?也不肖多,润润喉咙,免得叫这油腥糊了嗓子。”牛志咂摸这嘴,又添了一碗肉汤,眼睛巴巴的看着陈崇虎。
“你这厮却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你因吃酒误的事儿还少吗?”陈崇虎瞪了他一眼,又见到牛二神色低落下去,不免心软,叹了口气,又到,“这里毕竟比不得家里,你再捱过这两天,待回了县城,我前年托人做的景芝酒差不多可以开坛了,到时候啊,有你的口福。”
“得,俺听哥哥的,哥哥向来是周全的。”牛志闻言,憨笑两声,虽然稍稍有些失望,不过转瞬间也被他抛到了脑后,又开始专心的对付起那碗肉汤。
陈崇虎看着他这股憨相,也拿他没什么辙,这憨货虽然糙了些,浑了些,品行却是顶好的,想当年,为了给他老娘筹钱治病,八尺高的汉子,十里长街,从头跪到尾,还差点叫人骗成了贱籍。
最后还是陈崇虎出面,借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叫他治好了老娘的病。打从那次以后,这糙汉子便形影不离的跟着陈崇虎,甭管叫干什么,从来没有过怨言,唯独是见不了陈崇虎受委屈,是真的打心眼里拿他当亲兄弟看。
陈崇虎也待见这汉子,挑了黄道吉日,烧了黄纸,领着这汉子拜了把子,结为了异姓兄弟,给这憨货感动的,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陈崇虎又想起这些年的浑事儿了,一时间,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
与此同时,另一个棚帐中。
“大壮,你上哪儿去?”
中年汉子宋老彪见一旁李壮起身,随口问了一句。
“水喝多了,撒泡野尿去。”李壮回道。
“真是撒尿?”宋老彪猥琐的笑了两声,调笑到,“你们小后生有精力,甭是吃饱了没处发泄,准备找个背阴地儿,好叫老天爷来认认你的子孙,啊?嘿嘿嘿。”
李壮到底是个年轻的,面皮薄,叫这宋老光棍的荤话一说,又见大家都向他看来,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一言不发,掀开了棚帐,逃了出去。
那副羞赧模样,惹的众人都发出了哄笑,棚帐那顿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