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虎与牛志都是练家子,筋骨强健,腿脚轻便,两腿似带着风,不过盏茶功夫,便来到了城西处。
此时正逢年节前后,昼短夜长,两人一路赶来的同时,天色已如墨尽染。
远远的,便见到更夫点着红灯笼,敲着锣,口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待到那更夫走至近前来,见陈崇虎和牛志二人行色匆匆,遂主动开口问道:
“虎爷这是做甚么去?眼瞅着赶宵禁了,若是有甚么要紧事,不妨我与同去?”
陈崇虎身形一顿,看清了来人,乃是每日头茬打更的付老三,顿了顿,说道:“劳烦付三哥挂心了,我这兄弟家逢了些晦气,我去给镇镇煞,付三哥愿同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三哥每日巡夜打更,震慑四野,想来对这劳什子诡谲怪异之事,颇有心得,好叫我有个照应。”
两人跟着牛志一道走至一间小院前,跨过道门槛,进了门。
“瞧说的,忒客气,嘿,”付老三颇为受用,不自觉的挺了挺脊背,“虎爷这般神通广大的抬举我,我哪儿能不给面子,同去,同去。”
…………
两人在牛志的带领下,一路赶将至一处小院儿前,推开门,跨过门槛,进了院里。
一进到院子里,首当其冲的便是一股扑鼻的恶臭,像是种种脏污秽物捂在一起发酵的闷臭,猛然一闻,别说鼻子,甚至熏的人有点睁不开眼睛。
陈崇虎倒是不怕,打眼往里瞧。
里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背着行囊,提着药箱,不是把脉,就是煎药,应该都是附近的郎中,叫人全喊了过来。
陈崇虎阔步走上前去,扒到房间门口,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牛爱花的丈夫,王木匠。
王木匠脸色是极其不正常的铁青,青筋暴起,面容狰狞,眼睛瞪得通红,喉咙发出粗粗的低吼。
但这些都不是最显眼的,最显眼的,乃是王木匠高高隆起的肚子!
简直如同怀胎十月的孕妇一般,一道道妊娠纹被撑开,上面长出了粗黑的筋,黑硬扭曲,上面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发脓腐烂,流出的浓水正是先前一股股恶臭的源头。
整个肚子像是一块会动的死肉一样,让人光是看着,就有些不寒而栗。
而在王木匠的旁边,牛志的表妹牛爱花不住的抹着眼泪,尽管已经被臭气熏得快要昏厥,也不肯先行离去,生怕这一走,便是天人两隔。
……
“哥哥,你看怎地?”一旁的牛志小心翼翼的凑上前,低声询问陈崇虎的主意,“俺这妹子一家都是实在人,怎地横遭这般劫难。”
“光看不行,还得找个人问问。”陈崇虎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王木匠隆起的肚子,在他的目光下,一道隐隐的黑炁,似乎在王木匠的肚中盘旋。
“俺去寻一个叫哥哥问话!”牛志一听,立马上前去,拉着一个正皱眉思考的郎中就往外走。
“哎哎。”那老郎中年岁大了,叫牛志这么一拉,差点没顺过气来,猛的咳嗽几声,刚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站在自己面前把光都遮住了。
“……陈掌柜?”那老郎中缓了过了口气儿,认出了人。
“欸,李二爷,我这兄弟是个性子急的,冲撞您老了,”陈崇虎佯装踹了牛志一脚,同时问道,“我这兄弟方才急找我来,说是家里人犯了晦气,您老好道与我说说,现如今是什么状况?”
“欸,对,陈掌柜的见识广,想来有办法,说实话,此番状况真是老朽生平所见,大开眼界,”老郎中一拍脑袋,深吸一口气,解释道,“您大抵也了然,中医治病,最讲究一个平衡之道,人得会病,都是人体小天地失衡,阴阳五行之气偏颇,才会表现为各种病症。”
“但现在王家老大的状况,却并不在上述之列,我初来时,王家老大只当是自己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我观其面相,只当是痢疾,便开了一副药叫他喝下去,不曾想一会儿你那兄弟又来请我,我一过来,就发现那服汤药不仅没起到效果,王家老大的肚子像是胀气一般的鼓了起来。”
“我方才细致查过了,那王家老大的肚子并非是胀气,拍上去没有回声,也没有水声,反倒像是长出了实打实的肉来,我又替他把脉,更是奇特。”
“他体内气血都不亏,五脏虽然受迫,但也暂时没有大碍,唯独是肝气与肺气衰微,却不似邪气所迫,反倒像是由内而外,情志所伤,但若是情志所伤,又怎么会有如此惊人的表现?”
陈崇虎点了点头,算是听明白了。
他的中医也有一定了解,七情六欲接连着五脏六腑,所谓喜伤心,怒伤肝,王木匠肝肺不畅,若是因情志所致,应当是悲从心起,怒从中来。
但不管是哪一项,都不可能让他的肚子如此肿胀。
“有道是,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牛二,你去找你妹子问问,王家老大出问题前,可曾吃过什么秽物?”陈崇虎想了想,扭头吩咐牛志道。
“陈掌柜的,这点老朽问过了,”老郎中摇了摇头,“你兄弟的妹子开始还忌疾讳医,不肯多说,我们几人细细追问下,这才知道。”
“他们两口子正常吃了饭,关了门行床第之事,结果刚一完事儿,那王木匠便开始腹痛难忍,到变成现在的鬼样子了,前后怕是连一个时辰都没有。”
“说实话,这般情景,除了闹脏秽魍魉,老朽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旁的可能了。”
“肚子隆起这老高,嘶,”一旁的付老三皱了皱眉,说道,“怕不是惹到了产鬼,教他暗结鬼胎?”
“这太荒唐!”老郎中头摇得似拨浪鼓一样,“他一壮汉子,如何能怀得胎?”
“如何怀不得,”付老三立马反驳道,“那西游时候唐玄奘和朱刚鬣都是神仙人物,喝了子母河的水,不照样暗结珠胎,他们就不是个公的?”
这一句话顶的,叫那老郎中一下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