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老尼尔否定的话语刚要出口，就被反应过来的大脑紧急阻止。
如果没有迷路的话，他们就是选择在大半夜来到墓园的访客，而这种人大概可以分为几类：醉鬼、疯子、盗墓者......
一旁的克莱恩运用小丑的能力，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是的，女士，我们原本在市区的酒馆里喝酒，醒来之后，就突然来到了这里......”
苦修士装扮的女士目光幽幽，深夜的林道上，沉默的尴尬让老尼尔感到有些窒息。
但这位女士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相反，她从自己腰间挂着的有些脏破的布包里取出两个小罐子。
重新望向面前的两人，这位女士的言语中带着明显的劝诫：
“喝酒还是要适量，也许下次，你们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你们应该很久没有补充过水分，这两罐水你们在回家的路上慢些喝。”
克莱恩刚想婉拒这位女士的善意，可他的脑袋突然变得有些昏沉，脑海里难以形成抗拒的念头。
大概是复苏之后的后遗症，老尼尔也有着类似的感受，他们有些木讷地伸出手，接过这位女士手中的罐子。
眼睛再次从两人身上扫过，似乎在确定二者没有什么更多的问题。
她的目光变得幽邃，在老尼尔与克莱恩身心都感受到的一阵安宁里，她伸出右手，在胸前顺时针轻点四下，并在身前画了一个满月的形状：
“女神庇佑你们，赞美女神！”
早已对这个动作十分熟悉的克莱恩和老尼尔，下意识重复起苦修士的动作：
“赞美女神！”
目送两位“醉鬼”消失在视野里，苦修士站在原地，身影渐渐淡去。
上午，水仙花街。
克莱恩站在自家门口的街道对面，几次想要迈开脚步，几次想要扣动大门。
他是那么想要与活出母亲样子的梅丽莎，与发际线逐渐失守的班森再见一面，再作一次道别。
在与老尼尔共同占卜过因斯·赞格威尔以及兰尔乌斯的去向之后，他们已经决定了再次重生过后的目的地，贝克兰德。
早上，克莱恩已经从贝克兰德银行廷根分行取出了二百磅的现金，剩下三分之一的存款留在了账户里，防备意外。
他为老尼尔和自己各购置了两套衣物、一根手杖、以及一个皮质行李箱。
在廉价旅店简单洗漱之后，他们赶往了廷根市的蒸汽列车站，买了下午两点的通往贝克兰德的两张二等座车票。
做完这些，在老尼尔的提议下，克莱恩与老尼尔来到了水仙花街，离开廷根之前，再看一眼这里。
正当克莱恩下定决心离开时，他看到穿着一身黑色衣物的梅丽莎和班森，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下意识躲在有着遮挡的角落，克莱恩探出脑袋，看到憔悴的班森，看到瘦了一圈的梅丽莎。
他的鼻子不由有些酸涩，身体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老尼尔静静跟在他的身后。
在离这里最近的那个市政广场上，克莱恩看到班森买了两张门票。
跟在梅丽莎身后，同样买了两张票给自己与身后老尼尔的克莱恩，走进了马戏团里。
可无论是马戏团里精彩的表演，亦或是哥哥班森试图带动情绪的喝彩，梅丽莎都始终难以提起兴趣。
这时，坐在长椅上默默关注着他们的老尼尔，看到克莱恩起身走向一个隐秘的角落。
片刻后，一个涂着各色油彩的小丑跑了出来，在班森和梅丽莎有些惊愕的眼神里，来到他们的身前。
他不停舞动着滑稽的动作，手中不知从哪变出一只象征快乐的黄色花朵。
老尼尔静静看着，在他瞳孔的深处，一道淡紫色的流光一闪而逝。
梅丽莎突然感到一阵酸楚的，幸福的快乐。
朦胧间，她似乎在那夸张表现着自己的小丑身上，看到一个不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的影子。
她突然笑了起来，眼角含泪地笑了起来，她短时间忘记了所有的苦痛，她要把握这短瞬间的幻觉，她要与之共舞。
马戏团里，少女、青年、小丑、鲜花，烂漫的阳光下，他们如同纯净无暇的棱镜，折射出阳光丰富的色彩。
这一刻，老尼尔觉察到自身灵性中的某个瓶颈悄然破碎，他的导读者魔药完全消化了。
对此并未产生太大波澜的老尼尔本想站起，加入这场欢快的舞会，可他强烈的直觉让他留在了原地，望向了自己身边的那个罐子。
那是那位苦修士小姐留给老尼尔和克莱恩的两个罐子之一，克莱恩早在路程里喝光了其中的水。
可老尼尔却一直将它放在口袋里，他没有感觉到口渴，也就一直把它带着，哪怕换洗过衣物。
他感到一种熟悉的吸引，那是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被那粘稠丝线挂在天花板上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导读者魔药带给他的同样的吸引感受。
不用将它带到教室上再做确认，他的灵性给出了清晰的答案，这，就是导读者序列8的魔药。
似乎对于种种巧合早已见怪不怪，老尼尔的嘴角露出苦笑。
他没有抗拒这样的巧合，站起身来，仰面服下了罐子里淡紫色的魔药。
冰凉的刺激掠过他的食道，他的思绪立刻变得四分五裂，好像有无数冰冷的手要将他的灵魂撕扯开来。
就在他的理智就要溃散，不知要滑向怎样的深渊的时刻，一幅幅画面携卷着热流对抗着那冰冷刺骨的寒意。
那是围坐于老尼尔卧床前的邓恩，克莱恩，洛耀。
那是掩面哭泣的罗珊，与一边借着看报假装自己并不怎么在乎的伦纳德。
那是坐在轮椅上，终于不再忍耐痛苦，嚎啕大哭的小亨特。
那是教室里，正表达自己感谢的，再次燃起希望火焰的艾丽莎。
那是在小亨特眼前，摇晃着任命书的戴莉。
那是度过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后，在戴莉面前说出别无选择的罗珊。
无数暖流汇聚在一起，最终，面前莫雷蒂一家的舞姿将它们和谐地串联起来，美妙地编织起来。
他的灵智最终完整回归，没有任何犹豫地，老尼尔加入了莫雷蒂一家的舞会，忘记一切烦恼与忧虑。
恍惚间，老尼尔似乎看到一道印染着淡紫色的影子，她混杂在不断加入进来，热烈舞蹈的人群之中。
老尼尔笑了起来，在人群的浪潮之中，笑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刚刚服食的魔药开始一点点消化，他的直觉告诉了他魔药的名称：
序列8：友人。
对此丝毫没有任何在意的老尼尔，接过那若隐若现的影子递过来的手。
这是他们在廷根的最后一舞。
他们用快乐挥别，再无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