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别无选择

那医师的腰间斜挂着牛皮布袋,里面装满一个个颜色各异的金属盒,在金属盒的里面,是各类夹杂着灵性的草药。

他低头看了眼半蹲在那昏迷的中年男子身边的罗珊,看到她扭过头来,用不安的,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

无声地叹了口气,即使他对这位守护了廷根的值夜者队长有着深深的敬意,但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会让他的同事们难以接受的事实:

“女士,你们队长,邓恩,他的情况不是特别乐观。

症结不在于他肉体上的创伤,包括那颗险些击中他心脏的子弹所造成的物理层面的伤害。

我想,他和那两位牺牲的同事们面对的敌人,有着直接攻击灵体的能力,或者掌握了相应的神奇物品。

邓恩的灵体遭受了严重的损伤,变得十分虚弱,以我现在和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达到的层次,都难以对他这种程度上的灵体损伤进行修复。

我希望你们可以慢慢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邓恩可能没有办法醒过来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邓恩没有恢复的希望,我会尽力搜寻可能的方式和药品。”

围在邓恩病床旁的值夜者们沉默着,压抑着,抽泣着。

哽咽的罗珊用手帕擦干自己的泪水,趁着这位医师还在廷根,她要做出另外的请求:

“维齐尔先生,我理解您暂时没有办法治愈我们的队长,但您都在这里了,能不能用您的神奇药剂,治疗一下这位可怜的孩子。”

她起身,将一边安静坐在轮椅上,露出同样哀伤面容的小亨特推到那位名叫维齐尔的医师身前。

面对这样一个陌生人,小亨特显得有些慌乱,他抬起自己能够支配的那只手掌,轻轻摇晃了一下,算是向维齐尔打了声招呼。

看着一众值夜者们重新将目光投向自己,看着他们眼中再次燃起的一抹希望,维齐尔此时压抑的心绪有了一丝触动:

“这可能要汇报给圣堂......”

唯恐希望落空的罗珊半蹲下身体,她仰面道:

“您不用担心圣堂,小亨特已经在我们这里呆了很久了。

而且,小亨特告诉过我们,他也希望成为值夜者的一员,至少,成为一名文职人员。

我们很快就会拟报圣堂,就等我们的电报机到了,我们就向圣堂提出申请。

你说对吧,小亨特!”

根本没办法清晰表达自己意愿的小亨特愣住了一两秒,随即,他明白了罗珊眼神中鼓励的暗示。

那是期待自己给出小小谎言的暗示。

小亨特用手掌拍打着轮椅的扶手,以此表达自己对罗珊话语的肯定。

沉默了十几秒,维齐尔像罗珊那样,在小亨特的身前蹲下,与他视线平齐:

“我的孩子,你要知道,这意味着责任。

即使你选择拒绝加入值夜者队伍,我同样会为你提供治疗,以我个人的名义。

只不过,你需要终身保守这个秘密。

我想,你能从这里发生的事情里得到清晰的认识,我想你能够透过他们的牺牲看清非凡者,看清值夜者们的本质。

不必在今天做出回应,你应该在治疗期间谨慎做出选择。”

“唯独在这件事上,逃避是明智,绝非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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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莉?你怎么回来了!”

惊喜的罗珊架着小亨特的身子,让他依靠自己力量的辅助下艰难行走的脚步慢慢放缓,直至站定。

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罗珊,戴莉露出与往日里不太相似的,没有什么挑逗意味的亲和笑容:

“你就是那位亨特先生吧,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帅气。

恢复得不错嘛,都已经可以站起身走路了。”

她慢慢走到小亨特的一侧,与罗珊一起搀扶着他,慢慢行走在宽阔马路的人行道上:

“我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就回来了,这几天,我联系了邓恩的家人。

我希望在邓恩恢复神智前的这段时间里,代他们照顾这个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的家伙。

令人高兴的是,他们同意了。

嗯,其实,从昨天夜里开始,你就应该称呼我为队长了。

职业小队队长一职出现空白,我向圣堂提出了申请,暂时代理这一职位,直到圣堂做好周全的考量,重新委派一名正式的队长。

在那之后,我会带着邓恩重新回到贝克兰德。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非常热爱廷根,但在贝克兰德有着更多的际遇。

也许,我可以让邓恩醒得更早一些。”

听到戴莉的解释,这些天因为队长邓恩的状态时常感到恍惚压抑的罗珊,眼眶里隐隐涌上一股酸涩的热流。

这并非是伤心,而是一种希望的、祝愿的酸与苦:

“一定会好起来的,就像小亨特这样,一定会好起来的!”

戴莉的笑容越加明朗,她望着廷根的天空,轻松道:

“连同我代理队长任命书一同下达的,还有一项任命。

亨特先生,我非常荣幸地通知你,你通过了圣堂的审查,成为了值夜者队伍的一员,我们现在是同事了。”

她从腰间抽出一张盖有值夜者队伍印章的任命书,将它递到小亨特的身前,轻微挥舞了一下。

看着那纸张上印刷的一个个文字,小亨特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澈的印痕,他努力对抗肌肉的不协调,从口中挤出字句:

“谢......谢......你们......”

第一次从小亨特口中听到虽然有些磕绊,但连读完整的句子,罗珊无法掩饰内心的喜悦,她的笑容是那样灿烂。

突然地,她想起了什么,嘴角勾勒起的弧度慢慢收敛。

罗珊将目光从小亨特的身上移开,转向他另一侧的戴莉:

“戴莉......队长。

这几天,我自己思考了很多事情,思考了我的过去以及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感受到自己面对太多事情时的无力,我希望能够在类似事情发生的时候,不再只做一个只会哭泣,能够跑动的花瓶。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嘲讽文职人员的意思,我嘴巴比较笨。

我只是希望,能多做一些事情,也许这样,就能改变一些事情,让它们的结果不再那么坏。

我希望,你能为我提交报告,我希望,我希望成为一名正式的值夜者。”

戴莉的目光一下变得幽邃,她沉默着低头,看到脚底一根未曾熄灭的香烟,便踩了上去,碾灭了它:

“你做文职人员已经很长时间了,也许受最近事件的刺激,让你产生了这样短期内的,较为感性的想法。

不如再冷静几天,等这件事情的余波渐渐淡去,再去认真考虑这件事。

罗珊,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无论你到时的决定是什么。”

望着戴莉目光中的幽邃,罗珊笑了笑:“不要刚当上队长就变得那么像邓恩啊,戴莉。”

“我明白这其中蕴藏的危险,我也明白值夜者三个字代表的内涵。

我明白,在这件事上,像维齐尔所说的,逃避才是明智,绝不可耻。”

“但为了他们,为了这一切,又为了我心底那无法平息的诘问......”

“我别无选择。”

一边认真倾听的小亨特,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儿,他低头望去。

在戴莉的脚边,那根褶皱的,表皮已有明显破损痕迹的干瘪香烟,固执地重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