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赤衣罗刹一定遇到什么事了,她居然没来揍我!”
“那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揍她呢?”
“开什么玩笑!赤衣罗刹就算在七境修士中也是拔尖的存在,就连我们宗主可能...欸?沈大哥你笑什么?”
“没什么~”
“神神秘秘的...”
萧季季不满的嘀咕一声,随即双手枕在后脑,身子仰靠在墙上,默默看着那寂静夜空。
此时他和沈河正在城主府高高耸立的阁楼上,皎月当空,星河不动,离山真传一开始的意气风发,也随着时间流淌和寒风吹拂,渐渐变得百无聊赖起来。
“不过沈大哥你今天怎么一点都不怕?”
萧季季转头看了看沈河,只见这家伙不停打着呵欠,一副彻夜未眠纵欲过度的死样子,偶尔还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啧啧”声。
好像真的不紧张啊...
他记得沈大哥一直都很怕死,每次巡街都要把他喊上,而即使有他这样的五境修士在旁,沈大哥也会左右观察探头探脑,还嘀咕着“斑马线,三十万”什么的。
还有每次进衙门时,沈大哥也会在拉开门之后迅速闪到一旁,就好像门里面会有人拿刀捅过来似的...
明明这般胆小,这家伙今天怎么就不怕了?
“不怕,就是不怕咯~”
沈河心里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毕竟他已猜到了那些驯妖师被杀的前因后果。
就连那些外堂青衣想要跟过来,也被他言辞拒绝了。
他不想弄得声势浩大而打草惊蛇,也不想这些家伙遭到牵连,以致无端牺牲。
而此举落在众人眼中,又成了“舍己为人、胸怀大义”的义气表现。
诸葛小青哭哭啼啼,刀疤脸又奉上了卖妻契。
老李头甚至已偷偷给他摆好了灵位,早上出衙门时还看见一群缺心眼的在那里举着香,很虔诚的拜着...
“话说回来,这城主府的庭院布局很像一种阵法呢。”
萧季季也实在等的无聊了,指着下面庭院嘀咕道:“四方阵,八方神,以水为核,凝聚灵息,阵形稳如山岳,阵眼连通天地...不对啊,怎么越看越像咱们离山的‘水幕天华大阵’?”
“哦?”沈河也来了兴趣,探着脑袋往下瞄了片刻,只觉得那些花草树木、假山石桥确实有板有眼,但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你是不是想家了?”沈河摸了摸离山真传的脑袋。
萧季季很乖巧的被他薅了两下。
继而反应过来勃然大怒道:“这是我们离山剑宗的守山大阵,只要是离山弟子就都能明白其中奥秘,又怎会看走眼!”
沈河见他说的神乎其神,不由纳闷道:“城主大人若早认识你们离山高人,又怎会招来如此祸事?况且咱们为何能安然待在阵法之中?”
“‘天华’为杀伐,‘水幕’为止戈,眼下这座便是后者。只有八境之上的修士,以及妖族大圣才会受到影响,被困在其中无法脱身。”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脸色古怪道:“而且这里的‘水幕天华’有阵眼却无阵核,好像是提前布置下来,等发生意外再临时开启。”
“唔,这到底又是为何呢...”
“谁知道哦,说不定是和某位八境大能结了仇吧。”
“总不可能是为了镇压什么妖族大圣吧?”
“嗯...”
两人莫名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哈”一阵大笑。
笑声未落,萧季季抬手就挥去一剑,剑光划破长空,直破云霄,继而散作无数水滴般的灵力挥洒在庭院之中。
空气里似乎荡漾出无数涟漪,随着阵阵清风拂过,又渐渐恢复如初。
整座庭院仿佛毫无变化,却让人感觉生机勃勃。
沈河被剑光吓了一跳,这时才捂着小心脏问道:“你这是作甚?”
“他们都说沈大哥你是乌鸦嘴...”
萧季季头也不回,故作老成的叹道:“万一真来大圣怎么办?所以我索性就激活了这座阵法。”
“......”
沈河很悲伤的看着他,良久都没说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猜测有误,咱们真遇到什么厉害的东西,连你也无法战胜...”
“不是有赤衣罗刹嘛,城主大人都说她可能会来了。”
“可是如果,我再说如果,如果她不仅仅是七境呢?阵法岂不是连她也困住了?”
“......”
萧季季愣住了,接着强颜欢笑道:“怎么可能,八境修士哪有那么无聊天天跑来揍我?”
“难说啊...”尤其在她知道你带我去汇贤雅叙之后。
“哼~我堂堂天宗弟子,离山真传,又何须外人做帮手!?”
萧季季大手一挥,昂首挺胸凭栏远眺:“吾之道,仙之巅,先有季季后有天!天下之大,谁配做我敌手!”
“嘶...”
沈河只觉得这台词无比霸气,但又哪哪不太对的样子。
“沈大哥啊...”离山真传帅不过三秒,脸色就垮了下来:“我饿了。”
“我也饿。”
“我想吃烧鸡。”
“你做梦!”
“小气鬼...”
萧季季瞄了一眼沈河身旁的小包裹,他是知道里面装着烧鸡,还是他亲自去陪沈大哥买的。
以为是作果腹之用,谁知这家伙竟这时候都不肯拿出来...
“唉!”
如今已快到亥时,对方居然到现在也未现身,莫非今晚要无功而返吧?
他撇了撇嘴,随后又望向那漫天星河。
“你到底在哪呢...”
......
“你到底在哪呢...”
城主府,某个空空荡荡的厢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它又从敞开的窗户一跃而出,踏着月色,继而在庭院里快速奔跑起来。
沿路上,滴滴落落的满是绿色血迹,它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身后的两条长尾无精打采渐渐垂下。
它知道自己快死了,体内妖气所剩无几,肚子上的伤势也愈发严重。
它也知道这座府邸之内,有某种恐怖的存在始终默默注视着自己,那种来自血脉的压制,让它连心跳都慢了几拍。
可它没办法停下脚步。
它必须在失去意识之前,找出那个人族,那个它这辈子第一次相信的人族。
杀了他,吃了他,连骨头也要咽下。
它至今都没忘记,他将香喷喷的烧鸡递给自己时,那小心翼翼却无比亲和的眼神;
它也不会忘记,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那个人终于露出一抹狞笑,喊了一声“傻猫”;
它更不会忘记,为了救它而被踩在人族脚下的娘亲,哪怕皮毛正被一寸寸扒下,也始终温柔而怜爱地望着它。
它被关在了小小的屋子里,被打上了禁制,在一下又一下的鞭打中痛苦哀嚎,仿佛永远暗无天日。
终有一天,那个人族说可以带它去看一看同族,但必须要先乖乖吃饱。
它早就饿坏了,忍不住吃完了他们喂的肉食。
那个人族却又骂了声“傻猫”。
然后指着空空如也的食盆说:“你已经见到同族了,但被你吃掉了。”
说完便哈哈大笑,于是那些人族也全都笑了起来。
它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已经没有同族啦...
后来...后来它被那群人族带去了很多地方。
有人说它太瘦,吃不了几斤肉。
有人说它太丑,扒不下几两皮。
当然,每次在被拒绝之后,它也总少不了一顿毒打。
直到最后,一个小小的人族成了它的新主人。
主人吗...
哪怕她对自己不算差,可它不认为这就是自己的主人了。
她那么弱小,那么愚蠢,偶尔还会变得那么可怕...
它不认为有任何人族可以成为自己的主人。
直到它遇见了他。
他最开始也很害怕啦,尤其当它故意把爪子按在那个小脑袋上时,它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都停了...
可是...他好像并没有把它当成异类。
他像对待真正的小猫咪一样,温柔地抚摸着它。
他还能看懂它渴求的眼神,分了一块鸡肉给它,哪怕他自己肚子都饿的咕咕直叫。
他身上还有一种味道,很好闻,很温暖,也很想让它臣服的味道。
他在说故事时,也总不忘照顾着它的感想。哦,他还给它布置了作业,可惜没机会完成啦...
它都要死了,又何来什么“成长”嘛。
但也多亏了他的故事,它渐渐发现自己不太一样了。
它可以吸纳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气体,它力气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脑海里也不停回荡着一个法决,似乎只要升起一个念头,就能召唤风雨雷电,把所有人族全都杀死。
可是它不想那样做。
它觉得人族应该不全都是坏人,而且...他也会讨厌自己的吧。
它只想找帮爹爹和娘亲,以及那些同族们报仇,让那些家伙也感受死亡的恐惧。
快了...
就剩下那个最讨厌的家伙了。
“喵...”
它没忍住,轻轻叫唤了一声。
真的很疼呀...
好像撑不了不多久了。
等杀那个家伙,就离开这儿吧。
离开这个宅子,甚至离开这座城池,躲得远远的。
不然它的尸体会引来许多奇怪的东西...不能让他被连累到呀。
可是那个家伙到底躲在哪呢,明明记住了气味...
“在这儿。”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人声,它立刻警觉回头,却又忽然愣住。
月色的映衬下,那里静静站着两个人族,其中一个气息非常恐怖,甚至比它之前打伤那个侍卫还要恐怖的多。
可是此时此刻它的眼中只剩下另一个身影,以及他那温暖又温柔的目光。
“果然是你啊。”
他轻轻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