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言

我清楚地记得在2000年的春天,那是我跟随於可训先生攻读博士学位的第一年的下学期,我交上了寒假期间写的一篇文学批评文章,恳请於师教正。说来惭愧,我硕士期间就读的是文艺学专业,沉迷于西方文论的学习与研读之中,未曾尝试过文学批评。怀着忐忑的心情,我等待着於老师的“判决”。我知道,於老师是著名的文学批评家,我的这篇作业肯定入不了他的法眼。但是,我想知道的是,文学批评应该怎么写。二十年前,人们普遍认为,有了文艺学专业的底子,再去读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的博士学位,应该是一件比较轻松的事情。但是,说句实话,那一篇文学批评首作,着实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坐在於老师家里,我内心波澜起伏,无所适从。正当忐忑不安之际,我听到於老师轻轻地说了这样一句话:“好的文学批评就像两个知己之间的轻松对话。”这是“对话”和文学批评首次在我脑海之中建立起联系。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於师这句话所包含的关于文学批评的性质和功能的灼见,我一直铭记在心。

其实,中国和西方都有非常悠久的对话批评的历史。在中国,《论语》就可以看作一部对话批评的典范作品。而西方苏格拉底的对话被看作西方哲学的重要源头。西方思想界的对话批评传统一直绵延不绝,巴赫金、托多洛夫等,甚至建构了比较成系统的对话美学。由于中国文学更多地承担着教化功能,文学批评以教诲、引导为基本底色,所以,对话批评渐渐淡出历史。改革开放以来受到外来文学批评范式的影响,对话批评尤其是作家访谈,渐趋火热。

然而,对话批评毕竟不占主流,占主流的是学院批评。20世纪90年代初期学院批评崛起之时,曾被批评界寄予厚望。然而,当初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学院批评会发展到令人失望的地步。种种病象,学界讨论很多了,我不想赘述。学院批评今天面临这种窘境,和它日益沦为学术性的自说自话的现状密不可分,以致今天的文学批评失去了体人察己的温度,或者生硬地演绎既有文学理论观点,或者与文学史研究勾肩搭背,以求获得合理性,模糊了文学批评和文学史研究的边界。于此这般折腾,文学批评最终陷入作家不爱、读者不喜的困窘境地。文学批评为何这般面目狰狞?我想,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批评家只顾孤芳自赏,眼中没有作品,心中没有读者。从根本上讲,文学批评的种种病象的原因,可归结为文学批评丧失了对话性。所以,我以为重新建立文学批评的对话性,是拯救文学批评的良途之一。

当然,实现文学批评的对话性的途径可以多种多样,对话批评算是其中比较常用的方法。近二十年来,我在对话批评的道路上有过持续的探索。恩师於可训先生自2002年开始主持《小说评论》的“小说家档案”专辑,在此期间我曾访谈过王安忆、苏童、叶兆言、刘醒龙、陈应松等作家,和他们的对话是这本对话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应刘醒龙先生的邀约,我曾主持过《芳草》杂志《中国60后作家访谈》栏目。“中国60后作家访谈”历时七年之久,总计有34篇。应恩师於可训先生、蔡家园先生的邀约,我还于《长江文艺评论》主持“新锐批评家访谈”,先后邀约了五位青年批评家对谈。几年前,我在《芳草》杂志上发表的部分访谈集出版了,本次把《芳草》杂志刊载剩余的访谈,连同《小说评论》《长江文艺评论》刊载的一起结集出版,算是对对话批评工作的一个总结。在此,我对各位刊物主编、编辑辛勤的劳动表示诚挚的感谢,也非常感谢各位受访的作家和批评家,是他们的精彩答问,让我在对话批评这条路上坚持走了这么多年。

庚子之疫,是人类面临的重大挑战。人和自然的关系再次成为人类发展道路上最为重要的课题。自文艺复兴以来,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是主体,自然是可以被改造的客体,等等观点,已经成为人类潜意识深处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念。但是,人和自然之间不平等的关系也让人类吃尽了苦头,此次庚子之疫就是明证。人和自然和谐相处,应该是人类走出人和自然之间紧张关系的不二法门。同样,文学批评也要遵循平等的对话原则,让批评家和作家、读者和文学,在平等对话的前提下,心灵相通,美美与共。

今日,武汉新增确诊病例首次降为1例,除武汉之外,其他地区无新增病例(除境外输入外)。特记之!

2020年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