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番外5 防风意映

“奶奶,我来看你了!”防风意映摆好祭品,上好香,在涂山老夫人的墓前磕头跪拜。

今天是涂山老夫人的祭日,涂山璟带着瑱儿去了山外尚未归来,她独自带着侍女来给涂老夫人扫墓。

当年涂山氏搬来了深山,涂老夫人的墓也被一同迁了过来。这些年过去了,涂老夫人的坟墓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草,坟墓周边当年新种的一排树木如今已是枝叶繁茂,衬的墓地愈发幽静。

意映扫完墓,站在墓地前的空地上,俯瞰着山下。涂山氏大大小小房舍尽入眼帘,从山下往半山腰绵延不绝,虽比不上青丘当年的盛况,却依然有涂山氏的气势。她爱这片土地胜过青丘,因为这里,是她和涂山璟亲手打造的家园。在这里,她终于圆了少女时代的梦。

微风拂过,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从她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时,风光霁月的青丘公子就已名震大荒。那时候,几乎全大荒的少女,都以能见一面青丘公子为荣,更别提能嫁给他了。她还记得她400岁生辰那天,父母亲将她叫到前厅,告诉她她和青丘公子婚约已定下的消息,那简直就是她神生中最开心的一天。她随父亲游历大荒的年间,不止一次遇见过同在四处游历的青丘公子。虽然没有和他正面打过招呼,但远远看去,他玉树临风,举止优雅,简直就是少女梦境里的情郎模样。而她和他居然有了婚约,那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生怕自己配不上他,从那天起愈发严格要求自己。

婚期定好后,父母亲替她精心准备了各种嫁妆。所有嫁妆都已备齐,只待第二天嫁入涂山府的时候,噩耗却突然传来,青丘公子失踪了。母亲哭着劝了她一晚上让她别嫁了,可是她心意已决,第二天毅然穿了嫁衣,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嫁入了涂山府。

涂老夫人不得不对意映另眼看待,她这一生见过了太多人走茶凉落井下石的事。涂山府未来接班人光天化日之下在青丘城莫名失踪,她动用了涂山氏所有的力量都一无所获,这背后隐藏的势力不管是谁都能不寒而栗。涂山氏虽富可敌国,可是创业难守业更难,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涂山氏,只待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张开利爪分食肥肉。

而如今,就是涂山氏的危急时刻。意映却在此时嫁入涂山府,平时算是锦上添花,此时却只能说是雪中送炭。

意映跪拜在地上,对着涂老夫人行礼,郑重的说道,“奶奶,不管璟去了哪里,他就是我的夫婿。意映此生谁也不嫁,只嫁给他。”

涂老夫人扶起她,当着所有长老和曋氏家主的面,说道,“好孩子,不管将来如何,只要涂山氏在,以后你就是未来的涂山族长夫人。”

涂老夫人说这话不是没有用意。涂山璟的事,她不是没有怀疑过涂山篌,可是璟身边的众多暗卫是大荒的一等一高手,单凭涂山篌,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他背后的势力才是最可怕的。怕就怕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璟,而是整个涂山氏。意映主动嫁入,被老夫人立为未来的涂山族长夫人,对外传递的信息就是不管你们怎么折腾璟,他都是未来的涂山族长,如果敢动璟,就是与整个涂山氏为敌。

那几年,她一边帮着涂老夫人料理着涂山氏的生意,一边陪着涂老夫人暗中查探璟的下落。查来查去,终于肯定璟是落在涂山篌手上,而他背后的势力,正是苍林一党。

涂老夫人对于轩辕王室并无好感。过去那些年,轩辕与神农争来斗去,她竭力避开,可还是因此痛失了两个儿子。而如今轩辕王室里,王位之争暗流涌动,又是一场生死较量,她不想再因此失去两个孙子。

她思前想后,唤来意映。

“意映,奶奶有件事想拜托你。”涂老夫人一脸凝重。

“奶奶客气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意映忙上前扶住涂老夫人。

“我知道这件事难以启齿,可是我老婆子也是没有办法。璟在篌的手里,可是篌后面是苍林一党,我想动篌,可我吃不准苍林一党的目的,又怕打草惊蛇,将璟和篌都葬送在他们手里,那样的话,我涂山氏恐怕就要任人宰割了。”

“奶奶,您想让意映怎么做?”

“你想办法去接近篌,打探一下苍林一派的目的,想办法稳住他,让他不要铸成大错,尤其是别着了苍林一党的道。让他无论如何不要杀了璟,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

“这…”

“我知道这很为难,篌精明的很,一般的人去接近他,难保他不会起疑心。可你聪慧能干,能见机行事,但凡我身边还能有更好的人选,我断不会将你推出去。”

“是,奶奶,我会尽力而为。”

告退了奶奶,意映回到房中,心情十分复杂。要接近篌,并不难。这些日子,篌已经有意无意的开始挑逗她,她没理会。她只要稍微意思一下,篌就会贴上来。只是,日后璟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看她?可是,如果保不住璟的命,一切又都是一场空。她陷入左右为难。

思前想后,她回了趟防风府,将事情的原委都告知了爹娘,求爹娘能帮她劝说苍林一党放过璟,至少留住他的命。防风怪拗不过女儿,只好去求了苍林。防风氏箭术冠绝大荒,无论是上战场或者执行暗杀都是一把好手。若能得到防风氏的支持,对于将来的王位之争必是大有裨益。苍林答应了放人,前提是防风氏需协助刺杀在高辛为质子的玱玹。防风怪只得答应,就这样和苍林一党绑在了一起。意映知道氏族和世家若要保全自身,需尽量避免卷入政治纠纷,尤其是夺嫡之争。想到娘家为了自己不惜卷入党争,她心里十分愧疚。

回到涂山府后,意映略施小计,涂山篌果然上了钩。她少不得应付他,从他嘴里打听到璟已经被放了,但是具体放到哪里他也不知,只知道他还活着。涂老夫人少不得继续派人四处寻找,大荒的各个角落都寻遍了,还是不见踪影,好在也没见到尸首,所以应该还活着,只能派人继续寻找。

几年后,清水镇俞府传来消息,说璟在清水镇。她第一时间赶了过去,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璟,可是她很失望。璟对她十分冷淡,却对回春堂那个叫六哥的热情无比,一心都在他身上。她以为璟爱好特殊,和同在清水镇的二哥提起,正好二哥也认识那个六哥。她从二哥那里得知这个六哥其实是个女身。再后来,她知道了原来那个六哥居然是高辛大王姬,她和璟一往情深。

她心里的苦无以名状。她为了救他,不惜将整个防风氏都搭了进去,而如今,他却爱上了别人。

璟回到青丘后,对她不冷不淡,她装作对他和高辛玖瑶的事一无所知。奶奶为了撮合她和璟,命令璟不管去哪里都要带上她。她只好硬着头皮和璟一起进进出出,可是璟十分冷淡。她每跟着出去一次,就失望一次。

可是,那时候她已明白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无法放弃璟了,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防风氏。防风氏已经和苍林一党捆在了一起,连她自己都替苍林一党执行了几次刺杀玱玹的任务。如果放弃璟将他推向高辛大王姬,璟是未来的涂山族长,就意味着将涂山氏推向了玱玹,涂山氏作为天下首富的四大世家之一,必然带动其它世家和氏族支持玱玹,那么苍林一党必然失败。防风氏作为刺杀玱玹的主力之一,等玱玹继了位,必将遭到他的严厉报复。

想到这里,她突然开始后悔当初为何不听母亲的劝,非要嫁入涂山府。事到如今,她错付了真心,却是连一条退路都没有留给自己。那一天,她第一次主动去找了涂山篌,她也想让璟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涂山篌虽是狠毒,对她却有那么几分真心,只是,被璟伤到以后,她再没了爱人的勇气。

再后来,璟突然昏迷不醒。

那一次,涂山氏真正的陷入了危机。璟昏迷之前,为了讨好高辛大王姬,对玱玹各种大力支持,被苍林一党得知后,苍林一党一边明着支持涂山篌接任族长,暗地里对涂山氏各种打压不断。璟下落不明,时间长了,连长老们都开始支持涂山篌任族长。如果不是璟的母族曋氏和防风氏强力反对,连涂老夫人都挡不住。涂老夫人疲于应付,她不得不一边全力以赴的帮着老夫人料理涂山氏各种大小事务,一边安抚涂山篌,以苍林一党会吞并涂山氏为理由劝他放弃当族长的想法。涂山篌见她对自己越来越亲近,少不得信了她,这才平息了那场族长风波。

璟昏迷了三十多年后的一天,涂老夫人叫来了她,一脸悲戚的对她说,“孩子,奶奶对不起你,璟也许要死了。”

她大惊,这才从奶奶那里知道了璟昏迷的缘由。她第一时间去找了二哥,求二哥想办法救璟。二哥和她一向亲近,对她总是百依百顺。果然,二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璟没多久后居然活着回到了涂山府。

可是,他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求奶奶解除他们之间的婚约,还放言不要当什么族长。她气的差点吐血。那些年,那么多人为了他都搭了进去,他居然轻巧的说不想当族长。那一刻,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失望透顶,恨不得和他退了婚一了百了。可是防风氏已经被她牵连进去,她几十年的光阴都耗在了涂山府,如果就此放弃,她不甘心,她可以对不起自己,可绝不想对不起防风氏。

奶奶以命相博,不但逼着璟接任了族长,也替她挡住了退婚一事。

那天,奶奶把她和璟叫到一起,痛心疾首的对璟说,“你以为是那高辛大王姬救了你,没错,她是救过你,可若不是意映和防风氏去求苍林,以投靠苍林一党为筹码,你早都死在了他们手里,那高辛王姬想救你也没有机会。你只看到了高辛玖瑶对你的恩情,可是这几十年替你照顾涂山氏的是意映,你却看不到一点她的好。”

涂老夫人说到这里,气不打一出来。缓了缓又继续说道,“你以为你不当族长就能娶了那高辛玖瑶,若不是涂山氏家大业大替你撑着,你真以为玱玹会同意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你?你昏迷前为讨好高辛玖瑶,不惜大力支持玱玹,结果你昏迷后差点将我涂山氏都牵扯了进去。你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若不是看着你母亲当年为涂山氏殚精力竭的份上,我早将你扫地出门。你为了那些个小情小爱昏迷不醒数十年,可有想过涂山氏上上下下数万人需要打理,他们的死活都与你无关?你从小被当作涂山族长培养,如今为了自己那点私情就想撂挑子,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我忍了!但只要你还把我当奶奶,只要你还姓涂山,你就休想弃了意映。”

璟被涂老夫人说的哑口无言,只好一脸黯然灰溜溜的告退了。涂老夫人却拉住她,塞给了她一盒丹药,说道,“孩子,我们女人的事就用女人的办法来解决,奶奶会让你嫁给璟的。这个你拿着,这是我们九尾狐族的独门灵药生魂丹,是专为女子调养身体用的。你这些年为了涂山府的事日夜操劳,脸色都没那么好了。你回去后每日服用一粒,连服七日。”

“奶奶,使不得,这生魂丹可是十分珍贵,怎么能给我用呢?”意映连连拒绝。

“孩子,听我的,你是我涂山府的恩人,全府上下就你配用。”

她只好应了,照着奶奶的话每日一丸。

一周后的晚上,她和璟都被奶奶下了迷幻术,两人稀里糊涂的圆了房,第二日醒来,她羞愧不已。两个月后,她感觉呕心想吐,正好高辛玖瑶来了府中,居然替她诊断出了身孕。她不知道是喜是悲,原来奶奶早已策划好了一切,那生魂丸能调养身体,却是为了助孕。

奶奶高兴万分,立刻大张旗鼓的安排她和璟成了亲。她心里没有一点喜,只当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和防风氏。当年,她满怀期待的嫁入涂山府,却没想到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她孕反大,婚后两人一直分房睡。

孩子生下来后,她忙着照顾孩子,没空理会璟。

奶奶去世后,涂山氏的大小事务都落到了她身上,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她看着终日郁郁寡欢的璟,心里的气不打一出来。她受尽怀孕生子之苦,他却像个没事人一般的终日闲逛。

她气的干脆把孩子扔给他管,女人何苦要为难自己。

没想到,孩子却让他活了过来。璟干别的都心不在焉,唯独照顾孩子格外上心。时间久了,就变成了她料理涂山氏的事务,他照顾瑱儿。两人搭配着,日子反正也过下去了。

玱玹自从夺了王位之后,对涂山氏和防风氏各种打压不断。

璟十分生气,涂山氏当年在玱玹的王位之争中没少帮忙,可没想到玱玹居然过河拆桥,打起了涂山氏的主意。

她也不是吃素的。涂山氏富可敌国,有资金有实力对付各种打压。众人合力之下,黄帝和黑帝不得不答应立苍林的儿子为太子,跟在黑帝身边学着料理朝中事务,两派这才达到平衡。从那时起,玱玹也不再敢过于的打压涂山氏和防风氏。

她和璟在对付玱玹的各种打压下居然生出了些许情愫,也算是患难与共。

只是涂山篌一直是个大麻烦。她当初不得不接近篌以打探璟的消息,后来又接近他以平息族长之争,她被璟伤害的时候也曾在篌那里寻找过慰藉。可自从她与璟成婚后,她再没去找过篌,可篌却开始隔三差五的找她的麻烦,不断的散布他们之间的谣言,最离谱的一次居然说瑱儿是他们的孩子。好在璟并不相信这些谣言,慢慢的,谣言不攻自破,时间长了,篌再说什么也没人信。在这一点上,她很感激璟,对他的好感慢慢的多了一些。

她心里对篌也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她刻意接近他的时候也曾说过一些暧昧的话。所以当篌绑了瑱儿,璟大怒要狠狠处理他的时候,她第一次求了璟,让他放过篌,最后篌只是被发配到高辛。

她以为她和篌之间的恩怨算是两清了,没想到在清水镇那次,他居然要杀了她和璟。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居然替璟挡了致命一剑,剑入胸膛的时候她有那么一刻很后悔,可是很快又欣慰了。她这一生错付了真心,如今终于可以了断,她倍感轻松。

她看着璟捂着她的伤口痛哭的样子,觉得有一些好笑。

更可笑的是,救活她的居然是那个当年让她痛苦不已的高辛大王姬,只是那时的她叫西陵玖瑶,早已做了她的二嫂。她并不吃惊,在轩辕城第一次见她和二哥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之间诸多纠葛。

世界很大,世界又很小。兜来转去,还是那么个小圈子。

她和璟之间,以前总是缺了点什么,那一剑终是把缺的那点补齐了。

从那以后,她和璟有了新的开始。她再次见识了风光霁月的青丘公子,原来他还是她少女时代梦境中的模样。

在深山的岁月虽不如在青丘那般奢华,她却觉得格外的踏实,因为这里有她最爱的也最爱她的两个人。

她微笑着看了一眼山下的涂山府,又回头看了一眼奶奶的墓碑,轻轻的说了句,“奶奶,谢谢您!”

瑱儿的欢笑声从山下传来,他看到了意映,大声的喊着,“娘,我和爹爹回来了。”

她欢快的跑下山,瑱儿扑进她的怀里,涂山璟把娘儿倆都一并拥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