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教室内顿时鸦雀无声,异常的紧张感统治着这片空间。
他们都以为会是八谷学长率先动手发难,可让众人错愕的是,先动手的竟然是平日里笑容满面,待人平和的清源晓海。
“你这家伙突然间发什么疯!”
就连八谷学长都在一瞬间失了神,但马上反应过来,一怒之下起身对着清源晓海的脸就是一拳。
但不知是因为先前被撞的头有些恍惚,还是清源晓海的反应力实在是太好,包子大的拳头只是往清源晓海的脸颊边擦了过去,就连八谷学长都惊了下。
“都冷静点——!”
哪怕没有打到,但冬雪砚春还是吓得脸色惨白,她急忙让吉原绿子赶去教务室,然而这时——
烦躁的情绪在心头无限膨胀,这股热度疯狂地支配着清源晓海的身体。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进行动作,双手抱住八谷学长的头往下压,同时右膝盖狠狠地往上一顶撞中八谷学长的鼻子,顿时响起沉重的声音。
“啊——!”
八谷学长蹲在地上双手捂住鼻子,痛苦地眯着眼睛往后退,喉咙里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唯独腰间的裤链发出清脆的声线。
不一会儿,一股刺目的颜色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淌过手背,再沿着手腕滴落在制服和地板上,溅起诡异的涟漪。
“不......不妙啊喂!流血了!”
“真的!”
“不能再打了吧......”
在场的人,都惊讶到瞠目结舌,他们可从想过在升学式高中也会有这种事。
八谷学长半眯着眼睛,只感觉手心和鼻梁一阵温热,低头看了下手,看清是血液时,脸上掠过一抹惊慌。
他下意识地用手臂擦去汨汨流出的鼻血,随即在脸颊上画出了好几条红线,可鼻血依旧在自顾自地从漆黑的洞口里流出。
“晓、晓海......”
国中的坏孩子有很多,冬雪砚春并不是没见过这种场景,甚至更为惊悚的都有,然而这时她却害怕到声音都在颤抖。
清源晓海的视线落在滴溅的血液上,它看上去并不是那般火热,反而透着丝丝冰凉。
而在这份冰凉下,自己那滚烫的情绪逐渐得到了平息。
——完蛋,过火了。
“抱歉学长,我没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带你去医务室。”清源晓海抿了抿嘴,还准备上前搀扶。
这一幕让众人几乎都看傻了,哪里有人把对方揍出血了,还一脸真诚地要带着对方去医务室治疗的,这不是在嘲讽吗?
“不、不准动我!”
八谷学长似乎被气到脑袋不太灵光,嘴巴像金鱼般反复开阖。
这时一边有学生递来纸巾,他二话不说拿过来,便疯狂地擦拭鼻子。
可怎么擦都止不住,他索性把纸巾撕成小条状,然后往鼻子里塞才勉强止住,但还是能看见外露的纸巾被染成鲜红色。
清源晓海心想完了,自己还是第一次打人,尽管说不上来为什么,但鲜血的颜色就是令人毛骨悚然。
说实在的,自己就很讨厌随意动粗的人,可到头来,自己也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时,走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来了!」。
就当清源晓海以为是教导主任过来收拾烂摊子的时候,转头望去却发现是不合群三枝摇月,用僵硬的动作挤进人群。
当看清现场状况时,她向来冷清的小脸掠过一丝惊恐。
“晓海——!”
三枝摇月突然喊出声,恰时清源晓海的视野余光,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道突然蛰伏而起的身影。
八谷学长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自动铅笔,笔直地朝着他的脸部刺去。
清源晓海来不及完全躲闪,自动铅笔的笔头在他的右边太阳穴划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从那一道口子里流淌而出。
教室里和走廊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不少学生都在奔走相告有人在打架还流了血。
冬雪砚春在那片刻发出了惨叫,见清源晓海太阳穴上的伤口往外冒险,突然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用随身带的纯白手帕擦拭着溢出来的鲜血。
“晓海,晓海,晓海——”
当她发现伤口竟然深得能露出骨头时,顿时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得更凶了。
或许是那里的痛觉神经比较少,让清源晓海感觉不到过激的疼痛,甚至觉得那只是被蚊虫叮咬到的层次。
可是见冬雪砚春在一边哭的花枝乱颤,连自己也莫名其妙觉得难过。
三枝摇月的手指死死地揪住衣角,咬住下唇,看着被冬雪砚春抱在怀里的清源晓海,往日中那张不问世事的表情如崩塌般地逐渐剥落。
清源晓海在椅子上坐了好久,伸手让裂口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而只在余光中存在的摇月,唯独她的沉默像一声清磬,摇曳着声响,周围的呼吸都在其中冻结。
像是觉得已经做不了任何事,三枝摇月紧绷着脸转身快步离开,身边的学生像是被空气弹开一样,给她让出空间。
“是我赢了!我还以为你是多谦逊的人,原来也是半斤八两爱打架!”
八谷学长见三枝摇月头也不回地走了,也不顾鼻子里塞着两团纸巾的滑稽模样,立马出声嘲笑,
“清源晓海,是我赢了!是我赢了!摇月不可能喜欢像你这种爱打架的人!”
清源晓海根本不再理会他,只有冬雪砚春嘴里不停念叨着的「晓海,晓海,晓海」,在自己的耳郭内萦绕。
不一会儿,吉原绿子带着教导主任和班主任早光泷赶了过来。
◇
樱丘高中虽然在全国范围内不算强校,但在会津若松市也是数一数二的升学式高中,教学资源是县市内的重点关照。
而有学生在校内发生了斗殴的暴力流血事件,顿时引起了校领导的全面关注,任何会对学校造成负面影响的事情,他们都要绷紧神经处理。
经过教室录像反复观看,是清源晓海率先动手,八谷侍津反击却被反制服导致鼻子出血。
清源晓海停止侵犯主动上前提出去医务室被拒绝,八谷侍津突然拿黑笔刺脸导致清源晓海太阳穴开裂,行为极其严重,所幸他闪避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校领导一致认为清源晓海有错在先,但八谷侍津之后的行为更加恶劣。
早上发生的事情,中午学校就开了会,下午就得到了处分通知,并且全校通报。
清源晓海和八谷侍津被要求家长到校,同时停课一周作一万字检讨书,并且互相支付双方的医药费,并通知这件事学生尽量不要外传。
然而口头说根本没用,仅仅半天的时间,就有学生把视频上传到了社交平台。
下午第一节课,清源晓海就收拾好书包,太阳穴处贴着医用敷贴,在班主任早光泷的陪同下,在不少人怜悯、羡慕的目光中离开学校。
直接停课一周,他起初还担心期末考不能考了,早光泷倒是说期末考试还是要考,只不过自己需要线上考试。
“对了,我的家长不在会津若松。”
听着清源晓海的话,早光泷倒是愣了一会儿,他有在学生堆里听闻这个学生的家事——
比如说父亲让他一个人在松本市生活,他为了生活不停地在奔波,回来也只是因为继妹被抛弃了,回来接他父亲的烂摊子。
“你父亲难道不管你吗?”早光泷的手指把眼镜框往上顶了顶。
“他除了工作外基本不管。”
“就算是儿子?”
“就算是儿子。”
“你不生气?”
“生气了又能怎么样。”清源晓海走到校门口说,“谢谢早光老师帮我和那些啤酒肚大叔说话,本以为先动手打人的我要遭大罪了。”
早光泷深吸一口气,露出一副平和的表情说:
“我只是实事求是,而且冬雪同学也说了不少话,她在教务室里还挺过激的,但最重要的事如果八谷他当时没刺你,你的处境就很危险了,被退学也不是不可能。”
“升学式高中这么猛啊。”清源晓海嘴角一咧,同时在心里流淌过一阵暖意。
“不过你的成绩是一等一的好,想必他们也舍不得让你休学。”早光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路上小心点,以后可以多找我聊天。”
清源晓海把手插进制服的口袋里。
“好。”
来到西会松车站,清源晓海头上的白色敷贴格外引人注目。
他一路承受着路人的视线,一路回了家。
第一件事,清源晓海就是把书包一扔,整个人像没了弹力的弹簧坐在沙发上。
他很惊讶自己把事情给闹的一团糟,当时确实容忍到无法容忍,唯一让他感到困惑的是——
“我到底是哪里容忍不了。”
清源晓海闭上眼睛扣心自问,然而却只有深邃的黑暗在不断扩张,他只好睁开了双眼,抬起手抚摸着伤口的地方。
他又拿出手机开始看起了电影《花与爱丽丝》,毕竟三枝摇月说的打算文化祭演这个,他也想理解这主要说的是什么。
两个少女在屏幕里的互动显得有些滑稽,不管怎么看都是电车痴女。
然而清源晓海却有些心不在焉,无论视野里的画面如何变幻,他都只看见三枝摇月的表情。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听见门铃被摁响了。
清源晓海本以为是隔壁的冬雪阿姨,可打开门仔细一看,三枝摇月手拎着书包站在门口,她的裙摆随着风在晃动。
面对这出乎意料的邂逅,有一种意淫被人发现的羞耻感,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能进去?”三枝摇月的目光盯着他太阳穴上的敷贴说。
清源晓海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大脑却发热得严重。
“好。”
把门彻底敞开来,三枝摇月走进玄关,她把肩膀上的肩带往上提了提,微微弯腰准备把脚上的乐福鞋脱掉。
“不用麻烦,就这样吧。”
她裙子下露出的白皙双腿让清源晓海脸有些红,视线在干净的地板上乱飘,
“正好我也打算拖地的。”
听到他的话,三枝摇月的眉头深锁,已经勾进鞋后跟的纤白手指还是取了出来,直接穿着黑色的乐福鞋踩上了地板。
她的乐福鞋在地板上响起「叩叩叩」的清脆声响,宛如在清源晓海的心脏上跳舞。
“你过来做什么?不是在上学吗?”他望着在观察着房子的三枝摇月,她似乎是第一次进来。
三枝摇月来到开放式的餐厅,看着摆放整齐的餐具,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收敛起来。
她又走到玄关,把鞋子脱下,让清源晓海的心情有些微妙。
“我请假回来的。”
她说完这句话,就穿上一双拖鞋踏上地板,走到冰箱打开,然后就一直盯着看。
而清源晓海在她那只抬起的藕臂上,可以看见光滑的肌肤表面有道弯月似的红色痕迹,是被虫叮了吗?
“你身体不舒服?”他问。
三枝摇月忽然转过身来,关上冰箱门,双手抱臂,那双黝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我从小就很讨厌打架的人,你又不是不懂?”
她的不满像釉面上细细的冰裂,在一瞬间浅淡地布满了清源晓海的全身。
“......你过来只是为了来骂我的吗。”他苦笑着,微微低着头。
三枝摇月的视线倏然飘忽,走了几步便用背靠着桌面,细致的睫毛宛如振翅的蝴蝶,上下颤动着:
“干嘛要去打架。”
她刚才还冷冰冰的语气急转直下,嗓音变得温和。
面对她的质问,清源晓海双手不知道放哪里,只好放在兜里。
“我不知道。”
“什么?”她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你就当我不正常吧,毕竟人总是不正常的。”
清源晓海别开视线,因为自己知道事情绝对如此单纯,胸中不由得隐隐躁动。
三枝摇月先是抿了抿下唇,再轻吁了一小口气,目光和洒落在地板上的碎光互相缠绕。
“因为砚春会过来......”她忽然说。
“什么?”
“因为一放学,砚春就过来了。”
“......”
她的话语让清源晓海一时间哑口无言,汗水从脸上流淌下来,像一只蠕动着的小虫,痒得难耐。
窗外阳光灿烂,唯独站的地方有些昏暗,两人淹没在肉眼看不见的薄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