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放在冰箱里的糕点变得甜甜的,那是带着浓郁果息的糕点。
放进嘴里,就像受热成黏糊糊的果冻一样,糕点的表面被口腔熨热,用灵活的舌尖拨开时,却能明显地察觉其中的湿冷。
清源渔麦觉得太黏了,于是喝了一口麦茶。
清源晓海也跟着喝了一口麦茶。
“你父亲真有钱。”渔麦用透明的塑料勺子刮下蛋糕的一角,糕点竟也能发出湿漉漉的声音。
“泡面都没吃完。”清源晓海的嘴角挂着一抹苦笑。
清源渔麦瞄了他一眼,自己却也摆出一脸的忧郁,怔忡地捏着勺子。
“你不去东京吗?你父亲一定有给你画过一个很大的蓝图。”
“怎么会。”
“应该会,难道有人在养儿育女的时候完全没抱有期待?我是不相信的。”
理所当然的话让清源晓海倏然扬起脸,他想反驳些什么却找不到任何点,毕竟养儿育女的范畴到底是什么?连他都摸不到边。
“我不能再走了。”
一股宛如大海退潮般的无力感朝着清源晓海袭来。
“为什么?会津若松的房子是他的,东京的房子也是他的。”清源渔麦有些困惑地歪着头,“虽然我也想全部依靠自己,但住实在没有办法。”
清源晓海咧嘴一笑,笑容里透露出死心的味道:
“我知道是这样......但是......我却不希望那边也是这样......”
“这是什么话......”
清源渔麦拿起桌上的杯子,棕色的液体表面静静地掀起涟漪,自己倒映在那上头的脸真的怪没出息的。
“那渔麦你呢?你要离开这里吗?”清源晓海鼓起勇气问。
“......”清源渔麦像是做梦一样,微微开阖着嘴巴,“如果我真去了,你会不会讨厌我?”
“诶——?”
清源晓海一脸吃惊的样子,看着她那张迷惑的表情,紧张地似乎全身都像心脏一样砰砰地跳动着。
“你是因为我回来的吧,结果我又去了东京,那你不是白跑一趟。”
自己确实是因为渔麦回到会津若松的,可这并不代表着渔麦也会因为自己而留在会津若松。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清源晓海交叉着手指,表情难得专注,“况且渔麦你比我想象的要强,你也不是抛弃我,只是去变得更强而已,心理负担不要有。”
清源渔麦貌似非常惊讶,她难以置信地凝视着清源晓海说:
“全部人都知道你是因为我回来的,我的肚子里有着你煮的饭,到头来别人会说我贪图富贵生活,说我是个坏人的,而你会变成大家都可怜的可怜虫。”
“别想太多了,简直自虐都自虐的要死。”清源晓海半开玩笑地说,“而且我身边的女孩子都漂亮的不得了,别人羡慕我都来不及。”
清源渔麦垂下了头,依旧沉默不语,随后,清源晓海听见了她的声音,那宛如涨潮时出现的白色浪花。
“好吧,我要洗洗睡了。”
总感觉气氛尴尬得不得了,清源渔麦也在缄默中上了楼。
“......渔麦?”
清源晓海在沙发上转过身,望向了她。
然而喉咙深处的「干脆和我留在会津若松好了,我开始赚钱了」这句话就像鱼刺卡进血肉里,还是没有说出口。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已经没有理由继续待在母亲不在的会津若松,更何况她一直很不喜欢当农民和渔夫,想必也不喜欢待在这种小地方。
更何况人生是自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见他的脸上掠过稍显苦涩的表情,清源渔麦默不作声地揉乱了短发,穿着大两号的拖鞋,啪啪啪啪地上楼了。
◇
第二天早上,清源晓海比平时更早地走出了家门。
比起父亲离开了自己,好像渔麦即将离开自己这件事会让他受伤更深,这使得清源晓海感到非常震惊,明明她不是自己的女儿和亲妹。
正当清源晓海一边感受着灼热到足以刺痛皮肤的空气,一边沿着阶梯走到月台上时,冬雪砚春的身影从后面小跑过来。
他的神情并没有显得特别开心,只是心不在焉地望着连接着城市和郊外的电车轨道。
“晓海?你没事吧?”冬雪砚春在他跟前站住,伸出手捋齐他的制服衣领说,“也不等我一起走......”
清源晓海的唇瓣勾勒出上扬的弧线,以指尖拨开她贴在脸颊上的发丝。
“今天好像我值日。”
“我和你一个班,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并不是。”冬雪砚春和他大眼瞪小眼。
“抱歉,我真的忘记了。”
这时,电车进站。
耀眼的阳光从车窗射入车厢内,隔壁车厢传来孩童嬉闹的笑声。
“话说回来。”冬雪砚春看着窗外来往穿梭的车辆,“昨天清源叔叔怎么样了?”
清源晓海侧目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莫名的笑意。
“什么啊你这怪笑。”冬雪砚春用肩膀撞了撞他。
“没,只是觉得「怎么样」了挺广义的。”他的视线随即略微往下移。
冬雪砚春像闹别扭似地微微噘起嘴说:“毕竟我又不懂......难道你和清源叔吵架了?”
“不是。”清源晓海耸了耸肩膀说,“是渔麦啊......”
“渔麦和清源叔吵架了?”
清源晓海再次凝望着冬雪砚春,一脸像是在说「瞧你说的一直吵架」。
“渔麦可能要去东京。”
“啊......”冬雪砚春大吃一惊地捏紧书包的肩带,盯着他的侧脸说,“你很在意吗?”
“......”
无论等了多久,身体随着电车晃了多少次,清源晓海都没有开口,然而冬雪砚春却继续等待着他说下去。
清源晓海叹了口气,忽然把头靠在冬雪砚春的肩头。
她吓了一跳,纤长的睫毛上下搧动,描绘出平滑曲线的喉咙不知所措地微微震颤,裙下穿着黑色过膝袜的双腿紧紧地并拢在一起。
“......好像是,总之我有些在意到无法自拔,对此我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清源晓海坦白说。
冬雪砚春微微低头窥探着他的反应,从刘海筛落的阴影,在他的脸上烙下忧郁的痕迹。
她羞红的脸渐渐失了颜色,视线若有所思地飘来飘去,以气若游丝的音量说:
“对渔麦来说也别有意义呢。”
清源晓海默不作声地蹭了蹭她的脖颈,接下来有好一会儿,他整个人靠在冬雪砚春的身上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