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前文)
从德政殿出来之后,国懿仲和高傒结伴而行。
走在大殿外面的空旷之处,高傒问国懿仲道:“方才高子怎么不发观点?只在那说些客套话。”
高傒和国懿仲都是齐国大族,虽说在政见上也有磕碰,但这并不妨碍两人平日交往,所以高傒说话也就直白了些。
国懿仲身体微胖,行走的速度颇为缓慢,此刻抬头看看天色,眯着眼睛说道:“高子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在下还有什么可说的?再说的话,无非是鹦鹉学舌而已。”
高傒叹道:“国子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圆滑?真是人心难测,世风日下啊。”
国懿仲晒然一笑,说道:“高子休要借题发挥,天地悠悠,古今一理,上古也有夏桀商纣之淫秽,当时也有洁身自好之清流,岂可张口就谈世风日下?”
高傒无奈地望着国懿仲,不想和他争辩,说道:“高子是读书之人,天文地理古往今来无所不知,在下说不过你。在下只和你说眼前事。”
国懿仲知道,相对于舞文弄墨,高傒更喜欢骑马射箭,见他表情焦躁,于是换了一副腔调说道:“阁下以为公子年真的要推荐公子诸去东边剿灭莱夷吗?在下并不这么看。”
高傒眉头一皱,沉思片刻,恍然大悟道:“高子是说,公子年此举只在试探君上之心。”
国懿仲用手捂着嘴巴,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此事还用在下多说吗?君上迟迟不立世子,如若搁在从前,那倒也罢了,可是眼下,君上的身体。哎——”说到最后,国懿仲似乎不愿再说。
高傒也是一声长叹,满面愁容,“在下刚才也发现,君上双腿不停抖动,面色隐隐发白,似乎身有重疾,疼通难忍的样子。”
姜禄甫刚才在德政殿拼命忍痛的模样,虽然被他强力掩饰,却仍旧没能逃过高傒的眼睛。国懿仲心中也是无限忧愁,悄声问道:“国子可知,君上所患何疾?”
高傒摇晃着脑袋,半是自责半是失望地回答道:“在下不知,这几日去太医那里打听,那帮老家伙竟然也不知,还说什么君上患的是风疾。可是,普通的风疾,哪里会疼痛难忍?”
国懿仲看看左右,说道:“这就奇怪了。”顿了顿之后,他又说道:“君上康健关系齐国大运,比如说这眼下,国之储君未决,人心难免动荡啊。”
这话算是说到了关键处,高傒心头一震,说道:“国子之言,在下甚为赞同。公子诸天资平庸,君上迟迟不肯立储,恐怕也是寄希望于公子纠。”
国懿仲却意味深长地看了高傒一眼,说道:“如若真是这样,你我也就用不着担心了。”
高傒琢磨着这句话,觉得国懿仲明显话中有话,却一时揣摩不出到底何意。
齐公姜禄甫目前总共两个儿子:公子诸和公子纠。公子诸的母亲乃齐公元妃妫姬,公子纠的母亲乃齐公之侧夫人申妃。高傒想不通国懿仲话中含义,按耐不住问道:“国子高深,在下才疏学浅,不懂国子此话何意。”
国懿仲呵呵笑着,却不言语,独自往前走去。
高傒性格急躁,追上去抓住国懿仲的衣袖,孩子般地哀求道:“国子你就把话说清楚嘛。”
国懿仲定睛望着高傒,打趣般地问道:“你真不懂?”
“我真不懂,快说。”高傒一个劲地往前凑,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国懿仲却卖起了关子,笑着说道:“哈哈,高子啊高子,走,去在下府上喝它两盏,有什么事你我徐徐道来,边喝边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高傒哪里容得继续等待这么长时间,当下就拽住国懿仲不让他走,“你先说个大概,说过之后,我请你喝酒。我们高府刚刚来了几坛上好的晋酒,那个香味,啧啧啧,想不想喝?走,在下今日就要你喝个痛快。”
齐国酒薄而晋国酒厚,国懿仲一向喜欢味道厚重的晋酒,所以高傒才用晋酒来做诱饵,让他说出心中所想。
国懿仲脸色一沉,说道:“酒者乳也,王者法酒旗以布政,施天乳以哺人。麦阴也,黍阳也,先渍麯而投黍是阳得阴而沸,故以麯酿黍为酒。国子,你分明知道在下好酒,你这是诱逼在下啊。”
高傒笑道:“就是诱逼你了,你又如何?有本事,你就戒酒。”
两人相视一笑,哈哈大笑。
却说当夜,国懿仲跟着高傒去了高府,两人在屋内炉火上煮了晋酒,开始对饮。饮到正酣处,高傒退了奴婢,只在国懿仲耳边嘀咕道:“国子,你休要装醉,刚才你可是答应过在下,要详细说说你刚才那句话有何深意。”
国懿仲醉眼朦胧,人却并不含混,他拍着高傒的肩膀说道:“高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敲诈在下。”
高傒瞪着眼睛说道:“怎么叫敲诈呢?我是真的要听国子高见。齐国朝堂,国子比谁看得都透彻,在下是真的佩服。”
国懿仲也不再故作高深,将酒爵推倒一边,此刻火炉正旺,屋内温度颇高,他敞开胸怀说道:“君上有疾,满朝皆知,至于什么疾病,太医却讳莫如深,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君上所患之疾,绝非普通疾病。”
高傒沉着脸点点头,等着国懿仲继续说下去。
国懿仲继续说道:“君上膝下两子,公子诸平庸不更事,而公子纠年龄又小,其母申妃为人孱弱,多年来醉心仙道之术,只怕也不是最佳人选。”
高傒惊奇地说道:“君上就这么两个儿子,公子诸和公子纠都不合意,那又如何得了?”
国懿仲眯起眼睛,望着高傒说道:“你怎么忘了,裘正殿还有一位年轻的青妃?”
高傒一拍大腿,说道:“你是说,青妃有身孕了?”
国懿仲不再言语,捧起面前酒爵,仰头喝下,一瞬间怅然若失道:“在下可什么也没说,在下只知道,世事难料,君心难测。”
高傒陷入沉思,沉默良久之后说道:“不瞒高子,前些日子,夫人曾派人找过在下。”高子嘴里所说的夫人,乃是齐公姜禄甫的正室妫姬。高傒说完这句话,本来想着国懿仲会问他妫姬找他所为何事,谁知他等了半天,国懿仲却一句话也没说。高傒心想,国子还真是沉得住气,等他定睛去看,才发现国懿仲脑袋耷拉在胸前,已经睡着了。
高傒哈哈笑着道:“不愧是国子,醉酒也醉得真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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