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力伤得很重,巨额医疗费让这个原本就贫困的家雪上加霜。

大力一家因主要劳动力的受伤而陷入巨大的危机中。大力的治疗费用是一笔巨款,面对躺在病床上呻吟的丈夫,慧盈的心翻腾着。这位不识几个字的农家妇女,在面对困难的时候,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她快速地盘算着能借到钱的亲戚,最后还是锁定在自己娘家人身上。

大力原本有三个姐姐,均在幼年时患病夭折,大力也就成了家里的独苗。大力还有三个大伯。大伯是一位老红军战士,上了年纪之后便赋闲在家,侍弄几亩农田。大伯是个热心肠,有什么好吃的,总想着叫上子侄辈们一起来吃;邻里谁家有个难事,大伯也愿意搭一把手。奈何大伯续弦了一位后老伴,后老伴为人吝啬,总爱搬弄是非。嫁给大伯的时候,自己的四个儿女也连带着跟过来了,全由大伯一人抚养。大伯与发妻并未孕育孩子,但大伯待继子女们却如亲生的一般。也因为要养育这四个孩子,大伯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好。二伯早年间走南闯北,曾参加过战争,后来便杳无音讯。三伯家条件是最好的,但三娘比大娘还要吝啬,而且厉害劲儿是十里八村都出了名的。三伯又是个妻管严,平日里除了劳动,家里的财务大权根本摸不着边际。

大力的家境不好,是很多原因造成的。大力父亲本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幼年随父母逃荒来到了现在的石墨村。逃荒的路上,母亲一人带着三个儿子,肚子里怀着大力的爷爷,一路乞讨为生,颠沛流离。不幸的是,父亲在逃荒的过程中因病过世,大力的父亲成了遗腹子,随着母亲和三个哥哥一起来到这个村子里,成了外来户。成长的过程虽然艰辛,但四个孩子总算都平安长大了,各自成了家。

都说苦瓜蛋什么时候都甜不了。大力父亲娶了妻,在大力两岁的时候,母亲因劳累过度,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大力成了没娘的孩子。大力父亲早年读了一些书,在生产队当队长,工作尽心尽责,后来当了村里的书记。忙碌的他无瑕顾及孩子,大力经常挨饿。再长大一点,顽皮的大力和村里其他同龄的孩子开始自力更生。大力总能想方设法弄一两块糖果,以此诱导小伙伴去大队部偷鸡、鸭。大力教小伙伴偷鸡的方法:冬天天气寒冷,他让小伙伴们将铁锨烧热,悄悄伸到鸡肚子底下,小鸡热乎乎的,趴着非常舒服。他们拽着铁锨把手,鸡就成功被顺出来了。夏天天气炎热,他们就待天黑,小鸡都进窝的时候下手。每次成功作案之后,大力和小伙伴们都能大快朵颐。这都是一群没有人管的孩子,此刻一只鸡足够让他们饱餐一顿,顺带解解馋。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家肚子里都没有多少油水,又有谁能拒绝这样一只肥鸡的诱惑呢?

生产队对偶尔也会杀羊或者杀牛来给全村人解馋,全村人一起吃肉的场面可谓“壮观”:大家基本都是一家人挨着坐,待肉上桌之后,年轻力壮的汉子先从盆里捞一大块肉给身边年迈的父母,而后快速去抢第二块,分给妻子儿女。待自己捞到一块后,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再快速去肉盆里盛汤。这样吃肉的方式,很多人都没尝到肉是什么滋味的,肉就已经在肚子里了。

大力不愿意去村子里和大家一起吃肉,因为他也抢不到。对他这个半大小伙子而言,抢到的一两块肉,不够他塞牙缝的。他用自己的方式,将肚子张罗饱了。然而好景不长,总在井边转,哪有不湿鞋的。

时值盛夏,生产队菜园子的各种蔬菜、水果均已成熟。大力和小伙伴盘算着趁天擦黑的时候去偷几袋子黄瓜。他和小伙伴一起去“探路”,摸清看园子的狗在哪个位置,护园人几点吃饭,几点入睡。待都门儿清后,大力一伙人开始行动了。他们拿了一块骨头,扔给了大狗。狗肚子里的油水也不多呀,见到这顿美餐,口水早淌了一地,已经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大力成功搞定了大狗,又悄悄摸近看园人的小屋,只听里边鼾声如雷。大力一脸坏笑,拿起锁头将门锁了起来。他和小伙伴迅速拿起袋子,将园子里的黄瓜罢园了,甚至黄瓜秧都被他们连根拔起来了。几个毛头小伙子,将黄瓜放在驴背上,溜之大吉。

第二天,大力起早去看“热闹”:看园人在屋子里出不来,没办法解决拉撒问题,已经拉尿到了屋里。早起去地里干活的人听见了动静,将他“解放”了出来。此刻,气急败坏的他正站在园子中间骂娘。

之前生产队偶尔丢个鸡、鸭,大力的父亲并未放到心上,只认为是被黄鼠狼叼走了,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就是那只黄鼠狼。这次发生了偷盗事件,大力的父亲成了调查者。平时不怎么踏进家门的他,今天为了要去镇里送文件,临时回家换身行头。岂料一踏进自家的屋门,好几袋的黄瓜将他绊倒。本来还对“破案”一筹莫展的他,就这样把案子成功地破解了。那个偷盗的小贼竟然是自己的儿子。父亲怒火中烧,拿起烧火棍,屋里屋外追着大力开始一顿猛揍。大力的奶奶已有70岁,处于半瘫在炕上的状态。老太太看孙子挨了打,在炕上急得直打转转。老太太看着儿子打孙子,用拳头使劲锤着炕,嘴里念叨着,命苦啊,命苦啊。仿佛在说自己,也仿佛在说儿子或者孙子。

慧盈的父亲退休前是一位负责下乡包队的工作人员,母亲是普通的农家妇女,夫妻俩拉扯着4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因工作的原因,慧盈的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七个孩子,还要下地劳作。七个孩子中,慧盈有一个长自己一岁的大姐,一个小自己五岁的妹妹,四个男孩都是比自己小的弟弟。大弟弟慧军,是一位退伍转业军人,部队包分配到镇里上班,经媒人介绍,娶了城里的一位没有工作的姑娘。二弟慧成高中毕业后回家务农,娶了本村一位不识字的女人。三弟弟慧峰比较让人操心,父亲退休后接替了父亲的工作,但没过多久,乡镇干部考核,本就不怎么学习的他“顺利”下岗了。慧峰的婚事更是让二老头疼不已,相亲认识了一位姑娘,俩人没过几天舒服日子,就因为性格不合离了婚。四弟弟慧中成功考上了铁路学院,毕业后一直在铁路部门上班,婚姻美满、幸福。慧盈的大姐婚姻不是很幸福,经常吵架;妹妹大学毕业后,顺利考取了公务员,找了一位粮站上班的女婿,家庭总体算和谐,只是有个不太省事的婆婆。七个子女总体被教育得都很好,除了慧峰不太让人省心,其他子女都是老太太的骄傲。按理,慧盈的父母晚年生活会很幸福,奈何天不遂人愿,慧盈的父亲生了很严重的病,脑血栓后遗症,瘫痪在炕上,需要母亲常年守在身边照顾。

慧盈幼年时,聪敏异常,书读得非常好,只因是家里的长姐,需要帮母亲分担家务和照顾弟弟、妹妹,才和大姐一起辍了学。慧盈仅读到了小学二年级,大姐也仅仅读到了三年级。至今,慧盈仍保留着那份对书本的热爱,虽然不识字,但是她喜欢听评书,听戏曲,每逢听到动情之处,她还会流下两行热泪。她会将自己听到的内容讲给孩子们听。

这位朴实、善良的农家妇女,深切地热爱着她的家,她的女儿,她的丈夫。慧盈骨子里的倔强源自于自己的母亲,她从不轻易向别人张口借钱,也不愿意求别人办事,哪怕是亲兄弟姐妹,她也羞于启齿。然而,此时,整个家陷入了绝境,大力在逆境中挣扎着,她的心也跟着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