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雪》毛泽东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好啦,同学们,这节课就上到这里,回去好好把这首毛主席同志写的诗背下来,明天老师抽查。另外,冬梅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冬梅一如既往地感到窘迫,但意外地不脸红了,大概是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了。到了办公室,老师也直接切入主题说:“冬梅呀,我知道你家困难,但是你也要体谅一下老师,我已经给你向校长那边推脱好几次了。”冬梅想说再给她几天时间,但终究还是不敢说出口,只点点头说尽量这个星期就把学费交上来。老师便让她回去上课了。回到教室后,窃窃私语的同学瞬间安静,假装看书的写作业的,但她知道其实她们都在看着她在议论她。一个连学费都交不起的人,成绩好往往变成了另一条“罪”。
放学回家时她没有跟小伙伴一起走,而是自己走了那条僻静的山路,她记得父亲带她们进山插秧的时候,她看到旁边有个小水沟。还有很适合鱼类潜伏的弯道。回家再看吧,如果大哥有钱给我交学费了呢?她心想。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大哥也已经把地里的活忙完了,在那里默默地喝着酒。冬梅躲在门后看了他一会儿,她觉得他像自己村里那座最高、树木最葱茏的山,让人害怕又让人安心。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走过去“大哥,那个,老师又催我交学费了。”她不安地用手绞着自己的的确凉上衣,等了快一分钟了也没听到大哥的回话,她疑惑地抬头看大哥,在想他是不是没听见。正犹豫要不要大点声再说一遍时,大哥放下了酒碗说:“我明天把小葱头带到街上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买家。”“不行!我不想卖掉小葱头,这样的话我情愿不上学了。”小葱头是冬梅的小狗,旧时家里的母狗生了狗崽子,兄弟姐妹几个都会去认领属于自己的小狗,然后就各种给自己的小狗开小灶。狗狗也很有灵性地能认出属于自己的那个小主人。我们小时候也延续了这个做法,大概是冬梅教我们的?我也忘了。“啪!”大哥一个耳光打在她脸上,让人猝不及防。虽力道不大却能感受到他的怒气。“我从高中辍学回来家里耕地种田,不是为了让你们成为文盲的。等你长大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去到哪里都给人看不起!”说完他又开始自顾自地喝酒了,不再看向那个梗着脖子的小妹。两人如同打斗的公鸡,看着气势足的往往是弱势方
冬梅败下阵来,只能跑去杂物间看小葱头,果然它睡在那里,一听到脚步声就警觉地吠了几声,认出来是自己小主人后立马摇着尾巴冲向冬梅。一人一狗玩了好一会儿才罢,冬梅抱着小葱头躺在稻草垛上。她说“我绝对不会让大哥卖了你的,你放心!”小葱头歪着脑袋,不理解小主人的烦恼。她决定去找小弟帮忙,于是跟小葱头告了别跑去小弟的房间。微弱的烛光下,罗章良正在把弄自己刚从同学那里“缴获”的手枪。他想象自己是个什么首长,指挥着手下的兵去攻打日本鬼子,胜利后插着腰得意地大笑。“哟呵,首长大晚上的不睡觉,偷袭敌人老巢呀?”一声调侃把他拉回了现实,一下子就从春风得意的“首长”变回了那个滑头小鬼。看清来人并不是严厉的的大哥后,他也开始放肆起来。“二姐,这么晚过来找本大爷有啥事呀?”“我想找你帮个忙,陪我去草岭那里抓王八,就现在。”冬梅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章良吓得差点连家伙什都掉了“为什么要现在去?白天再去不行吗?而且大哥不让我们去抓鱼摸螺这些,说影响学习。”“因为如果今晚不去试一下,明天大哥就要把我的小葱头给卖了,然后交学费。”“害,我还以为啥大事呢,你那臭狗狗早就应该卖了,上次还咬我。”冬梅听到这话直接给他头上来了个“炒黄豆”。“不准你说我的小葱头!咬你还不是因为你想偷吃我晒的花生?!我跟你说这事儿你不干也得干,不然我就告诉大哥你晚上总是偷偷点蜡烛,还欺负菊娥阿娘她儿子,还有……”“行行行,我帮还不行吗?别告诉大哥,不然我皮都得掉两层。不过我们可得说好了,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是你逼我去的,也确实是你逼我的。”“行了,别啰嗦了,等下太晚了,住在山上的都被我们吵醒了。”“山上还有人住吗?我咋不知道?”章良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冬梅邪魅一笑说:“嘿嘿,我说的是那些住户哦”章良明白过来后啊啊大叫,反悔不肯去了。被冬梅一把抓住衣领拖着走了。
她们从杂物间找到了父亲之前做的鱼装子,然后又去抓了一把面粉来做鱼饵,就悄悄地进山了。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把面粉弄湿揉成团放进鱼装子,就悄悄退到一旁等待了。不一会儿笼子里就有了动静,姐弟俩赶紧去拉起来。“五姐,我咋看着不像是王八呀?长长的”章良毕竟还小,不肯上去去查看了。其实冬梅也怕,但是她没办法,为了小葱头只能壮着胆子用手电筒去看。竟是一条大蛇,吓得章良撒腿就跑。冬梅赶紧叫住他,说没有王八,大蛇也是好的,可以卖给赤脚医生李大伯,他会用来泡蛇酒。于是两个人提着笼子就回家了,等天边刚翻出一点鱼肚白时,就跑去找李大伯了。所幸的是,这趟冒险也给她们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不仅学费够了还能去买两颗糖过一把嘴瘾。冬梅把学费留出来,剩余的都给了章良,嘱咐他说如果大哥问起钱哪里来的,就说是之前卖木柴存下来的。这小鬼拿了封口费自然一切好说,拍着胸脯在那里保证说鬼子的老虎钳都撬不开他的嘴。
总算是把学费交齐了,冬梅感觉自己的背都直起来了,往日里她走路虽是抬头挺胸的,但在身体深处她一直都是低到尘埃里。病重的父亲,一日三餐的咸菜白粥,补了又补的破衣裳……这些不是仅仅能靠成绩好就能压下去的,太多黑暗在吞噬她的骄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