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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兄为父
我获悉自己被分配到了人称“新场西伯利亚”的唐桥小学,心里郁闷得不行,不是怕教书哦,实在离家太远了,怎么去啊?
分配?当然,这又是我们这一代读书人的幸运之处。只要是大学大专中专技校毕业的,国家都对你的首份工作包分配。不像如今的大学生,哪怕是硕士博士,都要自己去投简历、找工作。点头哈腰之间,受不完的冷眼冷语、吹毛求疵。最悲催的,几年过后依旧待字闺中、中馈犹虚的大有人在。
1985年8月24日,我按照前几天接到的通知,上午要和唐桥小学的新老同事们在乡中心校汇合,领取全校学生的新课本、相关教学工具,再一道返回村校进行新学年开学前的分班、分书、备课等准备。
哥哥早看出了我的心思。那天清晨,他拉着我早早地赶到了新场镇上的一家经营外地品牌的自行车商店。嗳,为啥到外地品牌的店?你傻不傻,不要自行车票呀!对当时的我家而言,有张购买上海品牌自行车的票实在是一种奢望啊。
一番左挑右选,哥哥掏口袋买下了一辆二十六寸的轻便自行车,我专用的哦。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辆福州产的“鹿”牌自行车,不需要“自行车票”,一百七十五元,外加车锁三元八角。钱,自然是哥哥做木工活挣的。购买自行车的发票至今还保存在我的卧室抽屉里,发票背面有我当时用钢笔写下的八个小字,“大哥之恩,永世不忘”。
我很是欢喜、爱惜地抚摸着全新的自行车,正要向哥哥告别骑车前往中心校。哥哥叫住了我,从手上摘下了父亲给他戴的海鸥牌手表,轻轻地套在了我的左手腕上,“这是爸爸买给妈妈戴的表,我学木匠手艺时爸爸给的。现在给你戴,上班别迟到了。”这可是我家至今唯一的一块手表呀!我使劲地向哥哥点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工作的第二年,我幸运地被评为了一九八六年度南汇县先进生产(工作)者,暑假里有幸随县教育局先进教师代表团赴首都BJ休养一周,就是和周浦镇小学的张老师重逢的那一趟。虽说这样的外出活动是奖励性质的,全程免费,可零花钱还是要的。临行时,哥哥塞给我两百块,一再叮嘱我想吃就买,别让人瞧不起。
——“外出”发音“阿策”,叫“丐出去”发音“盖策起”。
事过多年我才知道,这钱是哥哥在我出发前的晚上,独自偷偷上门向老朋友、后来的“过继亲”国良阿哥借的!
那晚,他既内疚又忐忑地开着口,“我弟弟当了先进,要到BJ去参观学习,需要些零花钱。可我手头实在没有啊,又不能冷他的心……等我拿到工钱了就还你。你千万别把借钱的事告诉我弟弟!”国良阿哥这段过了十多年后才无意间透露出来的话,让当时的我心头猛地一震,人几近崩溃,全身热潮翻滚,久久无法平复!这份兄弟间的情谊,更准确的说,是大哥对小弟的无私呵护,哦不,是大人对小孩的无悔庇护,是世上任何财富都换不来的呀!
我爷爷、我父亲的丧事办理,我和我弟弟的婚事安排,全由我哥哥和嫂子一手操办。每年的清明祭祖,平时“黄”家老亲戚的拜访走动、红白喜事啥的,永远是哥哥和嫂子在前后操心、牵头张罗着,我们小兄弟俩和各自的另一半只需到个场、露个面就得。
我儿子和他的女友、我们的未来儿媳是初中同学,两人妥妥的自由恋爱。问题是,虽然孩子们自己谈的,但按照新场当地的传统习俗,必须要有媒人的。我和爱人一合计,就请哥哥嫂子做一回现成的媒人吧,自家人,知根知底不是。
——“现成的媒人”叫“捉出媒人”发音“造策媒宁”。新场当地原住民把接受新人父母邀约成为一对早已相识相知相恋的新人的某一方现成的媒人,叫作“捉出媒人”。一般都要夫妻两人共同出任同一方的媒人,任务主要是承担从此以后已方与对方之间的互动、交流、对接等事宜,直到圆满完成新人婚礼为止。
就连我儿子的婚床铺被也是哥哥嫂子出的手。说心里话,再没有比他俩更合适的了,长兄为父、长嫂如母啊!
——给结婚之日前一晚的新床上铺上新床被,是新场当地的又一种婚姻习俗,我们叫它“摊被头”发音“态比豆”。而有资格给新人“摊被头”的只能是主人家最亲近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