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头桥外婆”·红“五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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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桥外婆”·红“五角星”

在我有限的儿时记忆里,一到过年或农闲时分,除了爷爷带我们走南跑北外,也就剩下母亲会带上我们三兄弟去外婆家,吃上几顿地道的农家菜、丰盛的“老八样”。我父亲呢,不知为啥,是从来不干这样的事的,妥妥的印证了我们新场老家一直流行着的一句大实话,“跟着阿妈吃喜酒”。“跟着阿爸吃”?阿爸根本不带你去呀。

——“跟着阿妈吃喜酒”发音“跟子阿妈丘喜酒”,这句短语,在新场老家属于“网红”级的口头语,字面意思为“跟着妈妈走亲访友蹭吃蹭喝”,指小孩跟着大人出去,可以无拘无束、没有任何压力的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就此引申到实际工作、生活中的含义大致是,因为不是主角、焦点,在公众场合迎来送往、处理事务等只需随大流、退身后,不必抛头露面、决策担责。比如,一下属跟随单位领导出去有吃有喝的,私下里就可以说“今天我是‘跟着阿妈吃喜酒’去了”,呵呵。当然,在特定语境下,此话也可用来自谦、自嘲甚至避嫌、推责。

尽管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可在外婆家吃喝、玩耍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外婆”发音“阿哺”,即“外祖母”,口语可以叫“外婆阿奶”发音“阿哺阿奶”,也可以直接叫“阿奶”。

我的这个外婆,家住奉贤头桥,我们三兄弟都亲昵的叫她“头桥外婆”。

“头桥外婆”对我们三兄弟疼爱得不得了。我们每次一到,她老人家就挪动着矮短肥胖的身躯迈进迈出、忙里忙外,给一年难得见上一两次的亲外孙们张罗吃的喝的。

一年去一两次已不少喽。我母亲太忙,几乎天天在下地劳动,哪有空啊。更要命的是,路太远了,光走一个单程就要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呢。那时哪有代步工具啊,有的只是自己的两条腿。

离开了父亲严苛的家庭管束氛围,进入一个好像可以随心所欲的环境了,小孩顽皮的天性总算有了充分的释放。我们三兄弟只要一到外婆家,便会毫无顾忌的疯玩、撒欢,母亲、外婆也都睁一眼闭一眼,任我们折腾,有啥需求也会尽量满足。

留在我的记忆库里能一点就开的,竟是那次唯一没有得到满足的经历。那是六七岁的我跟着母亲在外婆家吃最小一个舅舅结婚的喜酒。

这天中午的正宴开席前,我就开始纠缠母亲,让她出面去向外婆家一位正当兵着的大哥哥要一颗金属的红五角星徽章,是镶嵌在草绿色“雷锋帽”前沿中间的那种。当时,我的众多舅舅、表哥中,当兵的就有好几个呢。

——“五角星”发音“嗯高星”。

在我的一再哀求、撒泼打滚、胡搅蛮缠下,母亲不得已,只好厚着脸皮去向娘家的兄弟、侄子们张口讨要。后来才明白,这些当过兵、正当兵的舅舅、表哥们,和我母亲大都没有血缘关系。

——“撒泼打滚”叫“消地光”。

——“胡搅蛮缠”叫“瞎搅”发音“哈嬲”、“胡张拉张”、“三不罢四不休”发音“赛勿罢思勿休”等。

也许是现役军人装备上的标配吧,徽章取下来送人了就没有了,也毫无疑问违反部队纪律了。问题是,有或没有这些个弯弯绕绕我哪懂啊。母亲兜了一大圈,还是无功而返。为此,我整整哭闹了一个下午,母亲劝,外婆哄,都没能“刹住车”,就连当天的晚饭也没有吃。让您见笑了呀。

——“刹住车”:打住、结束。

那时啊,啥都不懂、啥都新鲜的我对“解放军”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崇拜和迷恋。就连做木头、竹竿之类的所谓“玩具”,也都是做成“手枪”、“长枪”形状的。特别是做木头手枪,绝对专注加专业。家里的木锯子在我的小手里用得特别娴熟、流畅,和木匠大师傅有得一拼,使唤那家伙比我哥哥不知早多少年呢。唉,后来没去当木匠真有点屈才了呀。

我也一直梦想着将来就去当个解放军,穿绿军装,戴五角星,拿枪,打仗,多威武,多神气!直到后来眼睛近视戴上了眼镜,才彻底断了做解放军、当大英雄的念想。

在外婆家,我母亲也总会协助外婆做这干那,忙个不停。得空了,母亲就会拉着我“头桥外婆”的手一起坐下,相互问长问短,好像有着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情。想想也是啊,骨肉亲情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何况过了二十年又重新相认、续上了呢。

——“割舍”叫“拗断”。

母亲去世后,我们三兄弟依然年年会去看望老外婆。我“头桥外婆”同样拉拉这个的手、摸摸那个的头,开心得像在过年,看似有点笨拙的身子显得那么的灵动、活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