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昭雪

那样好看的少年,不说万里挑一也是生平仅见的,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难免惹人怜惜。林桃确实有一瞬被他的容颜吸引,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只可惜,冲喜……怕是冲不好这少年了。因为这不是病,是毒啊!又庆幸这少年运气这般好,找了她来冲喜,因为站在此地做他童养媳的人不是姚桃,是“林桃”啊!

林桃看见林氏红着眼睛看着床上的少年,羡慕他又母亲疼爱,也叹惋他的不幸。

林家家中陈设不多,此时虽是烈烈大阳,屋外酷热,尚好,可到了冬季只怕更是难熬,想来家中清贫不亚于姚家,买她来冲喜怕是花掉林家为数不多的财物。她若是能救林昭雪,能抵掉这些恩情吗?怕是不能,林桃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氏。

“林桃,你去烧些热水吧!”

“好。”林桃走出小屋,不忘关上门。在家中找到水桶,在水缸里舀水,这些家务原主都轻车熟路,林桃难免分心想起了别的事——比如她以前的记忆。

她上一世是京城翰林学士沈轩的独女,十五岁被送入宫中作秀女,入宫十几年来还只是个美人,低调,不受宠的美人。她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皇帝,她和宫女太监们打成一片,在后宫的底层混的如鱼得水,直到三十六岁因病逝世。

按时间来算,这皇帝应该还没死,她死的时候三十有六,皇帝只大了她五岁,如今才过了十三年,他应该有五十好几了,前提是没有意外的话。也不知道她死了以后,沈家是怎么样一副光景,应该没什么变化吧,当初把她送进宫中,沈家就没指望她受宠,然后带着沈家鸡犬升天,入宫时也没有叮嘱,入宫后也不再联系,想必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她见过繁华的京城,然后见过最富丽堂皇的宫室,奢靡的宴会,华贵的衣饰,也见过贫瘠的土地,荒凉的村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她见过世间最极端的贫富差距,历经两世,沧桑又淡漠。活着很好,却又不那么好。

林桃不知道在后宫中一直以来养尊处优,娇贵无比的贤妃为什么会流落宫外成为村妇,还带着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她大概受了很多苦,才在外貌上的有不小的变化,可气质却更加柔和。大概生活苦,是因为贫穷吧!大概现在也是苦的,不过少了宫里的勾心斗角而已。

”林四娘!在吗?”门外传来中年男人的叫门声。林氏匆匆忙忙从屋中出来,看见林桃,让她准备好热水给林昭雪沐浴,又匆匆去外门给人开门。林桃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浴桶中,老者和林氏在讨论林昭雪的病情,林桃经过时会留心听。

“林夫人,恕老夫医术不精,昭雪的病老夫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说着,老者收拾好随身带着的药箱。

“钟大夫,我还要照顾昭儿,就不送了。”林氏红着眼,虽然难过却还是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这样稳重的农村母亲也是少见,钟大夫不善言辞,没有别的话,只好背着药箱离开。

他关上东厢房的门,迎面却看见正在扫地的林桃。看见钟大夫出来,林桃停下手中的活,望向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钟大夫,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因为是附近村庄的,钟大夫自然见过林桃,不,应该说是姚桃。见钟大夫神情疑惑,林桃直接开口道:“我想问问,可否买下钟大夫的银针,我虽然身无分文,但可以立字据赊账。”林桃神色真诚,不似作伪。林桃会这般请求,是因为她能从姚桃的记忆中大概推断钟大夫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也不是医者,为何要买银针?”

“钟大夫,林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如今更是为林氏童养媳,我知道唯有照顾好林昭雪才能,照顾好林家才能回报这份恩情。所以我想……想……同钟大夫学习一些皮毛,不至于让我对林昭雪的病一无所知。”林桃一身正气几辈子,头一回讲这样真假不清的话,紧张之下连话中漏洞都没有发觉。

钟大夫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喜欢上林昭雪那张脸的小女孩。他不觉得一个小女孩真的能让林昭雪的病有什么好转,但是她若是对林昭雪的病有些了解,也能帮林氏减轻负担,如此也不错。这样一想,钟大夫就点点头,道:“一套银针,并不贵重。我名下并无弟子,你若是能将我的医术传下去,我可以将银针送你。不过你毕竟是林家儿媳,此事也应与你的婆母商量,若是你的婆母不介意你一个女子学习医术,我可以收你为弟子。”

林桃想了想,道:“那可否借钟大夫的银针先做信物?若我婆母不同意我学医我便交还银针,若是我婆母同意,我就收下银针,如何?”

“好。”一套银针而已,她若是真的贪图这些小便宜,倒是可以让林氏换个儿媳了。钟大夫如是想。林桃接过他递来的银针,大大方方地道了声谢,目送钟大夫离开。林桃关好门,将银针贴身放好,就又回去扫地了。

“林桃,你去帮昭雪擦擦身子,我去做饭。”“好。”林桃看着林氏匆匆走向厨房,然后自己走进东厢房,用温水帮林昭雪擦拭身体。

林桃也算见过世面的,加之自己和林昭雪都还是孩子,所以并不在意男女大防。少年的身躯消瘦,好看的一张脸也毫无血色。

林桃并不懂医。可是,林昭雪身上的毒,她却再熟悉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