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工智能全球格局:未来趋势与中国位势
-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等
- 4733字
- 2024-11-04 00:46:35
历史长河漫漫孕育:人工智能诞生记
人工智能这一学科的诞生,离不开几个世纪以来逻辑学、计算科学和心理学等学科理论的发展。但在没有多少科学基础的遥远古代,“人造的智能”似乎只存在于人类无尽幻想中的一个小角落。但正是对这处角落的不断思索,使古人们更深刻地理解了智能、智慧的内涵,进而在哲学和数学等方面取得了不朽的成绩,才最终孕育出人工智能。是古人们的智慧火花,点燃了人工智能这片原野。其实,我们一直站在巨人肩上。
早在先秦、古希腊时期,东西方的哲学家们就不断探索着世间万物的规律与运行法则,开始思考什么是智能、智慧,以及思维的形成过程到底是怎样的。《荀子·正名》就提出:“所以知之在人者谓之知;知有所合谓之智。智所以能之在人者谓之能。”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的箴言“博学不等于智慧”,更是从量变和质变的角度讨论了智能。同时,在古代流传的神话故事中,也出现了很多会思考、会帮助人类工作的“机器人”。例如,技艺高超的工匠制作出会跳舞的人偶,雕塑家为亲手打造的雕像赋予生命和智慧,等等。在古代哲学家和神话故事的共同推动下,人工智能的思想开始萌芽了。
自近代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数学、哲学、心理学和经济学等纷纷成为独立的学科,却同时为人工智能的孕育提供了直接的养分。亚里士多德、莱布尼茨、笛卡儿等先贤,从哲学或数学的角度,为人工智能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逻辑主义、计算理论和概率论等。此后,神经科学、认知心理学和计算机工程学等现代学科的发展,更是为人工智能的物理实现提供了可能。直到1956年,人工智能的概念终于诞生了。
◎人工智能的萌芽:古代人工智能漫想
中国古代很早就对“机器人”有了自己的想象。战国时期编著的《列子·汤问》中,就描写了偃师用木头、皮革、胶漆、丹青等制作出精美绝伦的人偶,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更为中国人所熟知的古代“机器人”,是三国时期诸葛亮设计的“木牛流马”(见图2-1)。《三国志·诸葛亮传》中记载:“(建兴)九年,亮复出祁山,以木牛运,粮尽退军……十二年春,亮悉大众由斜谷出,以流马运,据武功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200年后的《南齐书·祖冲之传》高度概括了其特点:“以诸葛亮有木牛流马,乃造一器,不因风水,施机自运,不劳人力。”
图2-1 木牛流马复原样品(作者:曹励华)
尽管“木牛流马”的原型难以考证,但“施机自运,不劳人力”的功能似乎只有永动机才能实现,或只是天方夜谭。无论是偃师的“倡者”,还是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本质上都是人们对历史人物的神化。这种神化类似于文学里的夸张手法,表达的是对历史人物的赞叹、敬仰、崇拜之情。
对比来看,古代西方更不乏对“人工智能”的想象。在古希腊神话中,就有非常多关于“机器人”的素材。例如,古希腊神话中的塞浦路斯国王皮格马利翁酷爱雕刻,他不喜欢有各种缺陷的凡间女子,却疯狂地爱上了自己的雕刻作品“加拉忒亚”。爱神阿佛洛狄忒被他打动,赐予雕塑生命,并让他们结为了夫妻。再如,古希腊神话中的火神赫菲斯托斯制作的青铜巨人“Talos”,负责守护位于克里特岛的欧罗巴,使其免受海盗和入侵者的骚扰。青铜巨人“Talos”每日沿着海岸线环岛三周,当探测到有人入侵时就会行动。此外,神话机器人还出现在美狄亚、代达罗斯、普罗米修斯、潘多拉及关于阿尔戈英雄的故事中[1]。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在早期的神话故事体系中都出现了人工智能的影子。这些“机器人”“机器牛”代表的是人类对神性的向往。更重要的是,这些向往逐渐成为人类不断探索宇宙、探索智能的动力源泉,人类早期的浪漫想象也成为人工智能发展的最初萌芽。
◎人工智能的孕育:近现代科学发展
人工智能的两大关键要素——算法和硬件,都离不开近现代科学的发展。其中,算法得以发展的前提是逻辑学和数学的创建,硬件的发展则离不开计算机工程学和神经科学的出现。这些近现代学科不断分化、成熟,为人工智能的孕育和诞生提供了直接的养分。
人工智能的理论基础,最早可以追溯至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前322)。亚里士多德首次提出了三段论,这是最早的关于推理的科学。三段论举例来说就是,“人都会死,苏格拉底是人,所以苏格拉底也会死”。在三段论中,一般给定了确定的大前提和小前提,就能推出确切的结论。三段论推理系统看似简单,却使逻辑推理迈上了形式化的轨道,后人在此理论基础上不断发展和完善,推动了逻辑学的极大进步,最终发展出人工智能的早期概念。
继亚里士多德后,奠定了近代逻辑学基础的是德国数学家、哲学家威廉·莱布尼茨(Wilhelm Leibniz)(见图2-2)。在17世纪,莱布尼茨第一次用数学的方法研究逻辑,成为数理逻辑的先驱。莱布尼茨认为可以建立一种“通用科学语言”或“逻辑演算”,这种“通用科学语言”能够解决所有的逻辑论证问题,推理过程可用公式来进行计算。这一思想是继亚里士多德三段论以来逻辑学领域的又一伟大创举,人们开始用数学方法研究形式逻辑,使传统逻辑变得更为精确和便于演算。值得一提的是,莱布尼茨因其博学被誉为17世纪的亚里士多德。
图2-2 威廉·莱布尼茨(1646—1716)
而真正让莱布尼茨创造的数理逻辑发挥出作用的,是英国数学家乔治·布尔(George Boole)。在19世纪,乔治·布尔建立了“布尔逻辑”,创造出一套符号系统,并利用符号来表示逻辑中的各种概念。“布尔逻辑”是如此简洁明晰,它对逻辑定律的数学形式化特别重要,它奠定了计算机科学的基础。后来,德国数学家高特洛布·弗雷格(Gottlob Frege)扩展了“布尔逻辑”,使得数理逻辑的符号系统更加完备。数理逻辑的快速发展,直接奠定了人工智能符号主义的理论基础。
继莱布尼茨后,在数理逻辑领域获得了重大突破的是美国数学家库尔特·哥德尔(Kurt Gödel)(见图2-3)。1931年,库尔特·哥德尔提出了大名鼎鼎的“不完备性定理”。简言之,任何数学系统中总是会存在不能被证明的命题。这一定理证明了莱布尼茨的“梦想”终究无法实现,成为数学和逻辑发展史中划时代的里程碑,库尔特·哥德尔也因此与莱布尼茨和亚里士多德齐名。
图2-3 库尔特·哥德尔(1906—1978)
受哥德尔的影响,1935—1936年,英国数学家阿兰·图灵(Alan Turing)(见图2-4)提出“图灵机”的概念,美国数学家阿隆佐·邱奇(Alonzo Church)自创λ演算法,几乎同时证明了哥德尔对数理逻辑局限性的判断。更为重要的是,邱奇、图灵的研究表明,一台仅能处理0和1如此简单的二元符号的机械设备,能够模拟任意数学推理过程。这些研究成为计算机工程学的基础,带来了信息技术的极大发展。
“图灵机”概念的出现,不仅催生了冯·诺依曼架构的现代计算机原理,更激发了人们探索机器智能的热情。1943—1955年间,许多与人工智能领域相关的早期工作出现了。最具代表性的,是美国心理学家沃伦·麦卡洛克和数理逻辑学家沃尔特·皮茨于1943年提出的人工神经元模型,这被认为是人工智能领域的最早工作。1950年,他们的学生马文·明斯基(Marvin Minsky)和迪恩·埃德蒙兹(Dean Edmonds)建造出第一台名为“SNARC”的神经网络计算机。同年,阿兰·图灵在《计算机与智能》一文中提出图灵测试的构想:如果一台机器能够与人类展开对话而不能被辨别出其机器身份,那么就称这台机器具有智能。这些早期工作为人工智能的诞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沿着“亚里士多德(古希腊)—莱布尼茨(德国)—哥德尔(美国)—图灵(英国)”这条路线,基于逻辑主义/符号主义的人工智能理论基础逐渐完备,很快就孕育出了早期的人工智能研究。此外,神经科学、计算机工程学、语言学和控制论等学科从自然科学中相继独立、成长,为后来基于连接主义和行为主义的人工智能奠定了基础。当然,人工智能的相关理论还远未成熟,发展路径也并非只有一条,连接主义、行为主义和符号主义沿着各自的路径发展,人工智能的演变正在缓缓进行。未来,人工智能与各学科的交叉融合必将进一步深化,进而孕育出下一代人工智能,给人类带来更深刻的智能革命。
图2-4 阿兰·图灵(1912—1954)
◎人工智能的诞生:达特茅斯会议
1955年8月,有4位学者向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私人性质)提交了一份项目申请书,希望能获得第二年于达特茅斯学院举办人工智能夏季研讨会的资助(见图2-5)。申请书题目中出现了“Artificial Intelligence”一词,这或许是人工智能概念首次出现在正式文件中。提交申请书的4位学者,后来都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军人物,他们分别是时任达特茅斯数学系助理教授的约翰·麦卡锡(John MacCarthy)、在哈佛大学担任初级研究员的马文·明斯基、“信息论之父”克劳德·香农(Claude Shannon)以及IBM第一代通用计算机“701”的总设计师内森尼尔·罗切斯特(Nathaniel Rochester)。
由麦卡锡主导的项目申请书中写道,他们计划打造一种可以像人那样认知、思考和学习的人工智能,即利用计算机来模拟人的智能。为了获取资助,他们列举了7个拟攻克的领域:(1)自动(可编程)计算机;(2)编程语言;(3)神经网络;(4)计算复杂性;(5)自我学习和提高(机器学习);(6)抽象;(7)随机性和创造性。
图2-5 达特茅斯人工智能夏季研讨会申请书原文件
很快,洛克菲勒基金就同意了资助申请。麦卡锡的原始预算是13500美元,但洛克菲勒基金只批了7500美元,这些钱的大头被用来支付与会者的费用。1956年夏天,人工智能研讨会在达特茅斯学院如期举行。这一为期两个月的会议,共有10位科学家参与。除了麦卡锡、明斯基、香农和罗切斯特之外,另有6名学者也加入了研讨会(见图2-6),其中包括IBM公司的亚瑟·塞缪尔(Arthur Samuel),与会者还有卡内基梅隆大学的艾伦·纽厄尔(Allen Newell)和赫伯特·西蒙(Herbert Simon,又名司马贺)、达特茅斯学院的教授特伦查德·摩尔(Trenchard More)、在麻省理工学院任职的奥利弗·赛弗里奇(Oliver Selfridge)以及雷·所罗门诺夫(Ray Solomonoff)。
图2-6 达特茅斯夏季研讨会的与会者
资料来源:Ishan Daftardar.What is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how is it powering our lives?[2019-01-01].http://www.scienceabc.com/innovation/what-is-artificial-intelligence,html.
在这次会议上,纽厄尔和司马贺的“逻辑理论家”(LogicTheorist)、明斯基的“SNARC”计算机、麦卡锡的“αβ搜索法”以及所罗门诺夫的“归纳推理机”等工作都受到了一些关注。然而,达特茅斯会议期间,并没有太多原创性工作产生,而且会议申请书中的目标过于庞大,这些工作还远远不足以实现“自我学习和提高”等能力。因此,达特茅斯会议在当时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但在达特茅斯会议中,麦卡锡说服大家认可“人工智能”一词,并且与会者们后来都成为人工智能领域举足轻重的人物,因此达特茅斯会议被广泛认为是人工智能诞生的标志。
达特茅斯会议后,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迎来了全面的振兴。1958年,麦卡锡和明斯基先后跳槽到麻省理工学院,共同创建了麻省理工学院人工智能项目(MAC项目)。MAC项目受到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署(DARPA,当时称ARPA)的资助,后来演化为麻省理工学院人工智能实验室。在麻省理工学院工作期间,麦卡锡开发出大名鼎鼎的LISP高级语言,该语言成为接下来30年间人工智能领域最重要的语言之一。麦卡锡在MAC项目中还发展了计算机分时系统,这一成就直接奠定了互联网时代的基础。后来,以麦卡锡、明斯基、纽厄尔和司马贺等为首的人工智能学者引领了人工智能研究的风潮,卡内基梅隆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和IBM成为人工智能领域的圣地。
[1]艾德丽安·马约尔.神与机器人:神话、机器和古代技术梦想.普林斯顿: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