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都蓝自小就女扮男装随父兄在军中长大,一直被当作男子,人称二公子,父兄死,她接替帅位,立下赫赫战功。
新皇亲政,重整朝局,打击前宰相一派。
都蓝远在边境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因与前宰相世交,上书为其求情,受到皇帝猜疑和朝中诸多弹劾。
都蓝担心祸及尉迟家族,索性趁机上奏向皇帝明允表明自己女子身份,交出虎符。
“臣欺君之罪,请陛下发落。望陛下看在尉迟一门为国尽忠,不要累及族人。”
明允大惊,继而心生赞叹。
他初亲政,只闻尉迟都蓝之名,还未曾见过她人,一个女子能统领万军自是女中豪杰。
群臣商议如何处置尉迟都蓝,为此争吵不已,有人认为她欺君该被杀,有人认为尉迟都蓝军中威望甚高,杀她不但自断臂膀,还会大失军心,提议既是女子该给她赐婚显皇恩浩荡。
明允同意了赐婚的方案,只是把尉迟都蓝嫁给谁又成了新的难题。
尉迟氏掌兵多年,即便卸甲,仍是一股重要的军中势力。不少王侯世家纷纷请奏求娶尉迟都蓝。
明允思来想去,若赐婚,给谁他都不放心,不如收入自己后宫。
“尉迟都蓝代父兄职责,屡立战功,为大盛镇守一方,今已到婚配之年,封为贵妃,与朕结秦晋之好共享荣华。”
朝野大惊,都蓝也大惊,没想到明允来这么一招,她只能谢恩入宫。
纳妃之夜,都蓝忐忑不安的等待着。
她指挥过千军万马,却不知如何面对一个皇帝丈夫。
“臣,妾参见陛下。”都蓝挤个笑容。
“爱卿请起,爱妃请起。”
都蓝抬起头,明允心中一动。
“朕只知道你在战场上威风凛凛,没想到换上红妆如此明媚。你是女中豪杰,让你入宫为妃,委屈了。”
“臣镇守边关是为陛下分忧,入宫侍奉亦是为陛下分忧。”都蓝道。
当看到都蓝满身伤疤,明允动容起来。
“你为大盛受这么多伤,朕会好好待你。”
“陛下。。。”
本是例行公事,娶个大将军和娶大将军的女儿没什么区别,出乎意料的,他很喜欢这个新妃子。
第二天,明允带都蓝打猎出游。
“爱妃,让朕见识下大将军的箭法。”
“陛下真会为难,臣妾是赢了还是输了好呢?”
“你赢了输了朕都有赏。”他很喜欢都蓝坦率明朗的个性。
“一言为定。”
都蓝悠着悠着还是赢了。
“果然好箭法。你要什么赏赐?”
“臣妾出身将门,不懂诗情画意,也不会唱歌跳舞,在宫中无聊得很,不能舞枪弄剑很不习惯。”
明允当即解下佩剑,“那朕就把这随身短剑赠给我的将军娘子,准你随身佩戴。你在宫中不必拘礼,可着戎装带女兵,想打猎随时可以去不用奏请。”
都蓝心情大好,没想到年轻的皇帝很温柔体贴,她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他了。
“谢陛下,臣妾为陛下舞剑助兴。”都蓝兴奋不已,当即为明允剑舞。
将军娘子这称呼也在宫中传开,惹来众妃嫔艳羡。
不久都蓝怀孕,明允十分开心,二人感情越来越好。
都蓝小产,明允彻查发现是淑妃送来的食物所致,将淑妃打入冷宫。
淑妃是都蓝入宫前最得宠的妃子,都蓝的专宠和无所顾忌的个性招来横祸。
都蓝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她懂得排兵布阵,却不懂人心险恶,虽有皇帝宠爱,在后宫仍是暗箭难防。
好在她有明允的陪伴。
“没事的,孩子我们还会再有。”明允安慰她。
都蓝本就豪迈,有他的温柔乡,她很快好起来。
西州王叛乱,连兵突厥入境,盛国连失两城。
明允大怒,朝中无人应战。
尉迟都蓝戎装上殿,请求出战收回失地。
明允顶住压力同意她担任西北大将军。
“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是迂腐之人怕人家说我派妃子出征。我是心疼你那些伤疤,你现在不只是我的大将军,还是我的娘子。”出行前,明允叮咛道。
“陛下,你怎么越来越啰嗦?我一定给你打个胜仗。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我等着你早日班师回朝。你要是再多一块疤,看我怎么罚你嗯。”
“陛下像小孩子呢,不讲武德。”
“朕舍不得你嘛。叫我明允。”
“明允,我打完仗会早点回来的。”
明允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像个盼妻回家的怨夫。
行军途中,都蓝想起来仍觉得好笑。
一入军中,都蓝如大鹏展翅,兵不血刃,节节胜利。
捷报频传,明允大喜,忍不住在群臣前夸耀,“朕的将军娘子,果然比满朝文武强多了。”
战争还未结束,都蓝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一面欣喜,一面担忧,禁止走漏风声。
接连收复失地,都蓝认为正是反击的好时候,为了不影响军心,都蓝用束腰裹起遮不住的肚子,再穿着厚厚的盔甲骑在马上,一如往常指挥大军奔袭。
只有在无人的夜晚,都蓝才敢解开束腰,让身体放松下来。
她默默祈祷,希望孩子不要有事。
她上奏皇帝增援,待援军一到便可一举消灭西州主力,她盘算着不要把孩子生在战场上。
援军来的比都蓝预料的还要早,明允竟然亲率五万精锐前来。
天下皆知尉迟大将军是皇帝的贵妃,明允也毫不避讳,安排完军机大事,拉着都蓝入帐。
“陛下,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准备怎么办?”明允将手放在她的腹部。
“我,”
“你个傻瓜,有孕不报,万一生在这里,朕的儿子岂不成了野孩子。”
“我没想那么多。孩子很好没事的。”
“朕要御驾亲征,你好好安胎。”
“陛下,”都蓝不放心,明允又没打过仗。
“怎么?怕朕不会打仗?”
“不是。前线太危险。”
“朕意已定。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疤有没有多一块?”
“没有。我只是晒黑了点儿。”
抚摸着她又瘦又黑的脸颊,明允心疼道,“都蓝,你为朕破敌有功,承嗣有功,叫我明允。”
“明允。。。”
这些日子,明允每日除了等军报,别无心情,只觉得自己心中的火热随着都蓝一起离开了。
收到她的奏报,忽然明白自己心中热情所在,他要做一位真正的英雄天子,他要御驾亲征,而不是稳坐后方。
马不停蹄赶到她的身边,拥抱她,温暖她,明允心里终于踏实了。
此战,为她,为盛国,也为了他的英雄梦。
第二天,明允亲自挂帅上阵。
明允亲征,盛军士气高昂,一举灭西州,擒获西州王大胜而归。
小皇子生在胜利消息传来之时,全军将士为之欢呼。
“恭喜陛下!恭喜将军!恭迎小皇子!”
明允大赏三军将士,封新生的小儿子为晋王,取名雍,都蓝晋升为长安贵妃,又对尉迟一门大封特封。
“陛下已经有几个皇子了,怎么还这么高兴?”都蓝觉得他开心得有点傻。
“朕年少无知就当了爹,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长大的。雍儿以后一定会像你一样百战百胜,朕要封他为大将军王。”
“陛下,这场胜利本来属于我。”
“你怪我抢了你的功?”
“我是遗憾错过大决战。”这怕是她最后一次打仗了,一回宫女战神便无用武之地。
“那朕就封你为天赞大将军如何?”
“本将军谢陛下。”都蓝喜出望外,虽知这天赞大将军只会是个虚职,但作为将军自然渴望得到军功的奖赏。
“你可还有怨言?”
“没啦。”
大军回朝,明允正式册封,特赐都蓝入朝佩剑,不拜不朝,把她的宫殿改名将军宫。
尉迟一门因将军娘子荣宠之至,也惹来朝中议论纷纷。
晋王是明允当太子前的封号,长安乃盛国旧都,天赞更是无上美誉,皇帝对都蓝母子超然的喜爱,加上都蓝的军方背景,人人都视小晋王为小太子的威胁,惹来皇后的不满。
都蓝向来率性而为,入宫这几年虽在明允的影响下学着谋算,但总觉得孩子太小,没必要想太多。
然,刚满周岁的小皇子感染风寒,本是小病,却忽然夭折。
正陪明允打猎的都蓝闻之大震,坠马落地。
明允大怒,处死所有侍奉小皇子的宫女太监。
都蓝悲极,昔日她在军中风餐露宿,孩子生下来很健康,如今皇宫锦衣玉食戒备森严,孩子却死了。
宫中大肆流传着将军娘子杀孽太重留不住子嗣的传言。
都蓝闻之大受打击,她已失去了两个孩子,真的是杀气太重所致吗?
向来强健的她心情抑郁,病了大半年。
明允安慰她,陪伴她,她仍是寡言少语,不再欢笑。
“朕不是一个好丈夫,她在战场上是战神发着光芒,我却把她困在深宫,让她如此心碎。”看到都蓝为死去孩子放的花灯,明允十分自责。
为了让都蓝开心,明允在宫中举行射柳比武。
看到盛国勇士们身手矫健英武不凡,都蓝心情好了点,跃跃欲试。
可是,她一用力只能勉强拉开弓,三箭竟一箭未中。
她曾杀敌无数,如今却双手无力,憔悴不堪。
“爱妃,你身体还没恢复。等你好了,再和他们比试。”明允心疼无比。
“嗯。”都蓝面无表情道。
得知爱子之死非正常,都蓝火速查探,却发现皇帝有意隐瞒了她。
这让都蓝浑身颤抖,对明允失去信任,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
都蓝呆看着镜中的自己,越来越像个深宫怨妇,却越来越不像她自己。
错了。她就不该进宫。
她本该在战场大显神威,却要在这里承受后宫女人们的暗箭中伤。只要皇帝不肯,她拿皇后毫无办法,爱子之仇报无可报。
从西州回朝之时,都蓝觉得天高地阔春风得意,今时火热的情感忽然熄灭,此后她称病不再见明允。
明允感觉到二人有了隔阂,可他无暇顾及,因为西州余部再次叛乱,让他很头疼。
若派大军常驻,此地偏远,军费负担太重,得不偿失。若扶立西州旧主,怕他再次叛变,麻烦不断,满朝文武偏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可以取而代之统御西州。
大臣们争吵不休之时,都蓝忽然上殿。
“爱妃,你怎么来了。”
“请陛下废臣妃位。”
“你说什么?”
“西州之难,唯臣可解。臣之难,唯陛下可解。”
“什么难?”
“西州偏远,却是西北要塞,不容有失。臣长于西州大漠,自幼与兵马为伍,本不该入这深宫。请陛下准臣归甲,有臣镇守,西北各国无忧。”
明允命众臣退去,只留二人。
“你是朕的爱妃,这些事情你不用费神。”
“请陛下成全。”
“都蓝,西州会有别人去的,你安心休养。”
“臣不愿变成一个深宫怨妇。只因为我是一个女人,自幼要女扮男装才能在军中生存,即便战功赫赫仍逃不过嫁人生子的命运。我为国征战多年,可是我却连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
“那不是你的错。雍儿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你再给朕些时间。”
“不必了。陛下既然不能护他,又需要交代什么?我生而为将,该战死沙场,让我在后宫和一群女人勾心斗角,是侮辱我。”
都蓝已经知道孩子的死与皇后有关,明允自然是早知道的。可是,他既然选择压下,又如何会容许她与皇后血溅三尺?
“西州与洛阳相隔千里,你与朕以后也不再见了吗?”
“你我夫妻不过三载,陛下会忘了我的。”
“你!”明允气急抓住她的肩膀,“你对我毫无情意吗?”
他当初以婚姻为计谋,收了这战功卓越的女大将军,然只短短三年夫妻,她收了他的心,叫他如何舍得?
说着,他用力吻她咬她,她没有推开他,只是横一把短剑在二人脖颈之间。
明允愣愣瞧着她,二人脖颈都留下浅浅血丝。
“我本是因陛下猜疑才奉旨入宫。”都蓝平静道。
“现在我喜欢你了,我喜欢你了你就可以离我而去?”
明允怒气冲冲,转身出大殿时一脚踩空,跌下台阶昏迷。
皇后以犯上之名囚禁都蓝,禁止她看望明允。
一日后,明允醒来。
皇后欲赶在皇帝好转之前处死都蓝。
第二日,皇帝旨意却率先传来。
“传旨。尉迟氏无贤无德,妄言悖行,不得朕心,剥夺长安贵妃封号。今赐地放还,贬为西州女王,责其便宜行事。即日出宫,不得入京。”
都蓝前来谢恩,明允没有见她,只传话,“不必再见。”
他已经决定斩断情丝,最后一面不用见了。
“陛下是否康复?”
“陛下已经大好。”
“如此,我再无牵挂。尉迟都蓝拜谢陛下!”
都蓝拜别离宫,她的旧部正在宫外等候。
明允在城墙上眼巴巴望着她策马扬鞭而去,他盼着她回头,可是她没有。
“陛下如此钟爱将军娘子,何必怄气让她走呢?”
“将军娘子是你叫的吗?我不是怄气。我如果见她,她就走不了了。唯有如此,朝臣们便不敢再说什么。西州给她,我会放心,她也会自由,各得其所。只是,”
只是,此一去,相见无期,都蓝带走了明允心中所有的热烈,那炙热的感情再也不会有了。
将军娘子重返西州的消息很快传遍西北,都蓝整顿西州军政,各藩属国纷纷前来示好。
那之后,二人只在西州军政奏疏中有所来往,一字一句从无多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他和她皆是如此。
五年后,各藩属在JYG觐见大盛皇帝。
明允比以前更具威仪,更加冷峻,也更难以捉摸。
“尉迟都蓝觐见。”
看着都蓝眉宇间的昂扬明媚,明允觉得也许他是对的,真正的女中豪杰怎甘心做男人的金丝雀?即便这男人是她爱的。她不应该困在宫闱之内,应该在更辽阔的天地翱翔。
明允心情不错,与众人畅饮游戏。
最后一日。
“今日射柳,朕有重赏。”
尉迟都蓝当仁不让,拔得头筹。
“西州女王,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邀陛下策马。”
“准。”
月夜,二人策马到月牙泉。
“率性从容,肆意灿烂,看来沙漠玫瑰在这里才能盛开。”
“陛下可好。”
“你邀朕何事?”
“我想告诉明允,都蓝不管走到哪,都会永远把他放在心上。”如果那日的愤怒争吵是他们最后相见,她将遗憾终生。
“朕会转告他。”
“谢陛下。”
“叫我明允。”
“明允。”都蓝忽地泪盈于睫。
“你后悔吗?”
都蓝摇摇头,“我喜欢过你,可当我回到西州,我知道这里才是我的归属。”
“你现在不喜欢了?”明允忽然笑起来。
都蓝亦笑道,“你知道不是。”
“那就永远把我放在心里。”明允道。
都蓝返回西州,十个月后生子尉迟邕。
她秘奏明允,说自己收养了一个儿子为义子,告知其生辰八字,以全二人这份情。
“你们母子,到底与这深宫无缘啊。”
明允自然懂得,他不胜欣喜,只叹息无缘相见,遂传旨封尉迟邕为西州王子,世代承袭都蓝西州之王位。
二十年后,尉迟都蓝在西州病逝,遗言葬在西州,西北各部前来吊丧。
明允在洛阳为她举行军礼下葬仪式,建天赞大将军墓以衣冠冢陪葬他的平陵。
尉迟邕入京参加仪式,明允第一次见到他,正式册封他为西州王,赠玉佩,上刻大将军王。
“果然少年英雄,真像你母亲。”明允叹息。
九十年后,盛国内乱灭亡,西州尉迟后人进京平叛入主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