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一日三遇,尽是不吉

早上八点,我走在上班的路上。

身后有人传呼,我回头一看,是工人一村的小李。

小李是在跑步叫我。他脸色煞白,嘴唇缺氧褐色,呼吸急促。他焦急地对我说,赶紧去救人!

我被他的话语惊呆了,发出疑问,救人?救谁?

小李拉着我就跑。他边跑边嘟囔,别说那么多了,到现场,你就知道了。

我跟着小李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走在这条路上呢?

小李说,谁让你是院长呢?院长就是耀眼些,让人能知能觉,让人看得清,叫得到,救人找院长,准没错。

我是两个世纪之交的一所医院的院长,一干就是十五六年。不说是优秀的院长,干得也还称职,附近的人有什么事都喜欢找我,我也不厌其烦地接近他们,为他们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跟着小李子跑到了现场,爬上了四楼。

四楼东侧门口,一个胖乎乎的人倚门而卧。嘴巴乌紫,面色暗晦,两眼瞪得圆圆的,一动不动,刺无知觉,叫而不醒。初看,他有点不妙。

他是汪师傅,矿山井下八级电工。他身体滚筒式的胖乎,矮墩墩的,平时走路爬楼梯有些出粗气。

早几天,他参加区域技术能手比赛,获得了冠军,名字在几千人的单位响当当。井下的电业难点,大家都找他解决。

井下电工面临的难点问题多,如电气故障检测难、电缆维修难,设备维护难。在矿山井下,地面不平整,电线容易被遮挡,易受坍塌物外力作用,导致电线断裂、短路,难以及时发现。井下采掘面上设备众多,运行稳定性差,易损件耐久度低,加之井下环境恶劣、矿尘污染严重,维护和保养工作困难重重。这些工作,里面的难点,堵点,只要汪师傅在,难也不难了,堵也不堵了。

汪师傅倒在门边,穿着工作服,穿着高统雨鞋,肩背着电工工具袋,据此分析判断,汪师傅是锁门去上班的。

我立马刺激汪师傅的人中,掐汪师傅的合谷穴,同时吩咐小李叫120。汪师傅没一点反应,对他呼唤不应,摸他脉搏没跳动感,我立马给他作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足足做了二十分钟,最终无力回天,汪师傅还是走了。

根据死亡状况分析,汪师傅应该属于卒死。

痛哉!汪师傅。

这天中午,我刚到医院门口,听到医院前的一栋家属居民楼闹轰轰的,有人在互相传呼,叫医生呀!

我判断,有人需要急救。我吩咐两人扛氧气筒,一人拿急救箱,叫另一位医生同我先行现场。

爬上四楼,房间围满了人,见我和另一个医生赶到时,大家自觉地不约而同地让开了通道。

床上的患者脸色乌紫,嘴唇重度发绀,瞳孔扩大,神经反射全无,刺激毫无反应,呼之不应,唤之不醒,桡动脉和颈动脉摸不着,听诊器听不到心音和呼吸音,患者已临床死亡,但我们还是尽医生之责,实施胸外按压。

房间许多人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我们,希望我们有回天之术。

旁边有许多人说,他不能走,他还年轻,他前途光明,他不能撒手人寰。

他是人事干部科科长,年龄四十几岁,组织部门正在考察,准备提他为副处级干部。

上级对他满意,群众对他好评。他确确实实是一位以身作则,严于律己,吃苦耐劳,刚直不阿,铁面无私,原则性强的好干部。

他死亡前的两小时还在工地上参加干部劳动。他任人事干部科科长之前是铲车司机,这天干部劳动,他操作旧业,开着大型铲车,在露天采矿场,铲出大块矿石,当时他说有些胸闷,但没下工地,直至干到下班。下班后,他感觉有些累,他中饭没吃,躺在床上休息,没想就睡成这样了。这是他的妻子哭诉地说着。

人群中另几个人在说,那一年,单位规定,所有的大学生不许去报考研究生,不许跳离单位,实际上这一土法规定有违国家政策。他却开了单位规定的口子,给许多分配到单位工作的大学生开了报考研究生的同意书,考取了好几个研究生,为国家输送了人才。是的,我也得到了他的同意书,报考第四军医大学,结果英语差几分而未被录取,那一年,我很感谢他。

对他赞扬的,夸奖的不少。那些人都希望我们从死神的手中把他夺回来。我们能吗?不能,回天乏术。当我们撤离施救的时候,大家对我们投以轻蔑的眼光看待,我们不敢直视,只有痛苦地低头不语。

好人命不长,他就是这样,年纪轻轻的,魂归远方。

这天晚上,楼下有人叫我,我推开客厅窗户,倾耳而听,救命呀!我赶紧穿好衣服,打开客厅大门,火速下楼,跟随叫喊之人奔向现场。

东西大道西侧的楼房三楼,散发岀刺鼻的浓烟气味,显然是房间刚起火被扑灭的样子。我捂着鼻子进了房间,里面站了几个人,他们指着床上,对我说,你看床上的老𡛕𡛕还有没有救?我掀开被烧毁的碎片被褥,老𡛕已被烧焦,全无生命迹象,我当时摇了摇头,表示老𡛕𡛕没有施救的希望了。大家也只好扼腕叹息。

老𡛕𡛕是因电热毯起火而被烧死的。老𡛕𡛕一人独居,早些年,丈夫脑出血而亡。她育有一子,远在它地工作,身边无其他的亲人,八十多岁了,住在楼上,上下楼不方便,一日三餐都成问题,经常每天吃一顿,常靠好心人给予帮助。

望着她被烧焦的遗体,联想她困窘的生活,我暗然流泪了。

这一天晚上,我失眠了,我翻来覆去,脑袋里全是早上,中午,晚上的事儿。这是什么样的一天?三条人命就是这样被无情地被上帝弄走了,我怎么这么无能,一条人命都没有拉回来。我躺在床上,整夜整夜地狠自己枉为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