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弟托人送进府里一箱话本,颂枝闲时,随意拿起了一本读着。

饶有兴趣的听她念了很久,却突然卡顿,我紧接着问:「那书生和尚书夫人后来如何?」

颂枝微愣,无意识的脱口而出:「那尚书夫人与尚书和离了,嫁与书生幸福一生。」

我了然点头。

和离,的确是个极洒脱的词。

想起爹娘在城东开了家书铺,里面应当还有不少话本。

我也该出府去看看了。

马车刚行驶到了书铺,阿慈扶我下车:「阿姐,你总算来了。」

「来了你也不许偷懒。」我捏了捏他的鼻尖,「快到乡试了,听闻爹爹为你请了位先生?」

「喏,就是他。」

行至书铺后的别院,连廊深深,葱茏的树影下窗牗半开,露了张鼻挺唇薄的侧脸。

青年临窗执书,全神贯注。

「阿姐你忘啦?」见我凝视着青年,阿慈眸色震惊:「这是你当年救回来的人。」

眼前的光晕虚焦了人影,日光炽烈。直到青年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才晃过神来。

「阿慈,你该去温习功课了。」

「是,先生。」

青年嗓音出乎意料的清脆,如昆玉沁寒。目视阿慈离开,他才低眉看向我,瞳色清冷。

风静稍止,思忖着阿慈提过的救人一事,我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起来,索性也不再多思。

「听闻你是阿慈的先生,那这书铺中有哪些话本你可还熟悉?」

见我主动开口,他神色有些许诧异,抿唇点头:「随我来吧。」

「夫妇和离的、高门夫人另寻真爱的,这类的有吗?」

书社内,我的要求一股脑的冒出来,站在书架前的挺拔身影瞬间僵直。

他转身看向我,神情有些一言难尽。沉默良久后,还是点了点头。

青年翻看着成摞的话本,指节摩挲着纸面,睫羽认真的低垂着。

我一时望出了神。

宋砚皮囊秾艳昳丽,那么眼前人便是极淡的清雅素色。

一沓话本被整齐的包好放到随从手中时,青年依旧寡言,只静静的目送我上了马车。

「你叫什么名字?」掀起车帘,我忍不住问出声。

霎时间,他眼底漾出了粼粼光影。

薄唇微张着,刚要说些什么,却被一阵马匹的嘶鸣声打断。

胡同巷子的尽头,宋砚一身绯红胡服,坐在马上睨着我,似笑非笑。

到底没能问出青年的名字。

「正巧军营下午没事,娘子,我来接你回府。」

马车上摇摇晃晃,宋砚随手拿起一本话本翻看,放下、再拿起一本。

翻看完所有,他脸上散漫的笑意也淡了下来。

「怎么都是些夫妇和离的话本。」

宋砚语气轻松,眸底却死死的审视着我。

马车晃动了下,透过帘缝看到了永恩侯府的琉璃檐顶,压迫感瞬间倾泻在了身上,令人窒息。

我点了点头,烦躁到无所适从,「凑巧罢了。」

接了春柯进府,就是希望他能给我点清净,可如今却适得其反。

「你——」

「侯爷别问了。」我打断他的话,眉蹙成了沟壑,「如今春柯有喜,您多去看看她吧。」

「好大的醋味。」

宋砚唇角微勾,神情诡谲,添了愉悦之色,转而提及了皇帝病重。

「皇子争皇位,更涉及京城名下的产业,还是让岳丈小心,勿要和皇子有牵扯。」

皇帝病重?我心中反复琢磨着,却一片空白。

到底是哪个皇子登基?

如浮生一场大梦,关乎前世——我竟然只能回想起临终时。

恐惧像潮水淹没而来,我强装镇定的点点头。

白云苍狗,时光飞逝,春柯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也越来越急切。

安排了京城最好的产婆,郎中也是从大药坊重金聘请。

前世她因我而难产,今生愿能消弭罪孽。

午时,刚哄睡了澜远,春柯发动的消息传来。

有条不紊的安排侍卫去京郊军营通知宋砚,我也准备去别院看看她眼下的情况。

可刚踏出府槛,急匆匆的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燥动着扑来。

一袭翠绿拦在我的身前,少年面目赤红,怒视着我。

「阿慈,你怎么来了?」

「杀千刀的,宋砚他竟然在阿姐你生孩子时纳妾!」

阿慈嗓音响亮,厉声的斥责回荡在府中,惊飞了野雀。

我连忙安抚他:「你先听阿姐说,那女子如今正在生产的鬼门关上,有事以后再说。」

春柯惨烈的哀嚎也适时从屋内传来,伴随着产婆絮叨的叹息。

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了出来,满手是血的抽噎着:「夫人,春柯姨娘难产。」

怎么还会难产?我思绪全乱,一时没了法子。

「死了正好。」

冷笑一声,阿慈一把推开我,怒气冲上了天灵盖,大步流星的就要冲进春柯的别院。

「别冲动!」少年的身子骨极重,我只眼睁睁的拽下他的一截袖衫。

可霎那间——

一道身影飞快的掠过,拦在阿慈的身前。

「你们串通好的!趁我不在要害死春柯!」宋砚拽过阿慈的圆袍衣领,咆哮着质问。

他掐住阿慈的脖颈,像拎着一只引颈待戮的野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