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书

  • 秘要
  • 田耳
  • 6748字
  • 2023-08-10 17:54:12

“……倒是我见过仿得最狠的一种——不是常见的扫描,是铅印版,有明显凹痕。”纪叔棠摊开手中那册书,指腹抠摸字迹,像是读盲文,再用放大镜查看油墨的洇痕。“墨是老墨,本来干掉,添入补水剂、柔化剂,化开再恢复使用,洇痕真实自然。这样的赝品,能够鉴别出来,主要是靠比对验证……”

说是铅印,已不可能像从前,铅字一颗一颗拣入排版盘,现在是先扫描再电脑刻版、拓印。纸面有凹痕,有洇墨,制作成本高。从前铅印的黑书,因铅面磨损、纸面松脆、着墨不稳,两本书里同一页同一个字洇墨形状不一的情况普遍存在,一比对便可验证:摊开同样的两本书,字大多一样,但总能找出洇墨形状不一样的,如果找出同样的三本书,这一现象将更为明显。这种比对,眼下是区别原版铅印和后来的电脑刻版盗版做旧的最有效方法。也可借助工具,纪叔棠说能用眼力时绝不借助工具,仿佛是一种荣耀。他总有办法不断给自己增添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荣耀,正如他须发皆白,年纪未必有这么大,但作为一个鉴定专家,头发打理成这样似乎是一种职业道德。

“……纸型问题也非常明显。要知道,以前的老纸添加剂用得极少,植物纤维浓密粗糙,不荧白不增光,摆一段时间泛黄生霉。现在仿造的老纸,说白了,再怎么用心也糙不成当年才有的样貌……就像你再去怀旧,也不至于想蹲以前那种旱厕。不是么?”纪叔棠最近爱打比喻,时常搞得我如坠云雾。说话同时,他拧亮荧光灯探到纸页下面,纤维犹如老者的脸纹陡然清晰,四处伸展,“你们看这种纸,纤维虽然多,但现在造纸机精密度高,纤维朝向和真正的老纸明显不同……”

我所在的公司“博冠楼”这几年专做大众收藏品的网拍——网拍也只适合大众藏品,高端藏品必须现场拍。这几年,收藏网站的网拍整体形势一路高走,博冠楼算是规模较大的一家,线下也设置预展厅,把搜集来的藏品放进玻璃展柜,供买家现场鉴定。时下的拍卖,实体与网店,线上或线下,难免有些缠杂不清。网拍藏品价格一般不高,有时候一个展柜里的藏品还不如展柜本身值钱——就像此时此刻,纪叔棠煞有介事地做鉴定,围着他的一帮小年轻听课倒也聚精会神,但他拿在手上的书册,却是一目了然地粗糙。年代并不久远,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地下印刷品。

这种书,我们都熟悉。我读小学初中那会儿,县城几条破街大概有十几家书摊、三四家书铺,满摊满架都是这种非法印刷的武侠小说,租一册两角钱,包月五块钱不限册数,但品种有限,更新太慢,包三个月能把一个书铺翻了个底朝天。每一册书都是一份家当,书皮用油纸精心包好,熨斗烫平。每次还书,老板逐页翻查有没有缺页。有些纸页包含引发生理愉悦的段落,租客偷偷裁剪。那是人的神经末梢如何发达的年代啊,只言片语的色情描写都要反复咀嚼吸干榨尽。裁了以后,往往会有修补,或从语文课本里裁下相同页码的纸页粘贴上去,手工极好,简直天衣无缝,换现在跟錾花锔碗一样,够格申请一下非遗项目。只是,前面书中一男一女动手动脚情难自持,读者情绪最大程度撩起来,往下一翻,突然变成鲁迅先生《记念刘和珍君》……这让我对穿越有了最初的体认。

那真叫武侠小说的时代,不光学生,街面上所有的流氓都看武侠。流氓的精力永远发泄不完,看书不比写论文,要比一天看完几本。有的大哥一天能看两套六大本,看少了压不住一票小弟似的,看瞎了又不好意思戴眼镜,所以盯人目光更凶,其实只是费劲巴力把人看清楚。至于阅读效果,那些人可都入了帮派,没帮派的也火线上马成立一个,反正用不着备案和注册,然后逞勇斗狠,互相砍杀,热血青春,快意恩仇……武侠小说之于他们,简直是教科书。

不说别人,我那会儿看武侠也不含糊。同班的猴子,他家瘸腿大伯开着镇上最大的租书铺。瘸腿大伯防着猴子外借,每次只许他拿一套书,虽不用付钱,但得掐着时间归还。我和猴子搞好关系,蹭看免费小说,通常看了下册再看上册,或者看了中册、下册,再倒过去看上册。这样看了几年,脑袋里堆满头尾颠倒的武侠情节。

初二的暑期,猴子忽然跟我说,丁丁,我想写武侠小说。那神情,像是说他想吃雪糕或是糖油粑粑。我顺着他说,想写就写嘛,你敢写我就敢帮你看。作文课上,猴子尽管写得不好,却想摆一个好态度,每一次篇幅都抻到全班最长。老师从没给过猴子高分,批语里总有“请按老师的字数要求写作文”这样一句。现在,猴子忽然想写武侠,心里没底,拉我一块干,因我每次比他写得短,分数总要高一大截,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我并不拒绝,叫他写个开头,我往下面续。猴子用三天写好五千来字,都是对人物形象及关系初步的构想。他拿给我一看,感觉里面的情节都似曾相识,没有意外,印象最深的倒是他给人物取名,男人名字中间往往要带枚数字,比如唐五荡、邱三串、金九陵……而那个显然将在后续写作中发育成全书女主的小姑娘,他诹个名字“完颜鸳鸯”。以我当时的审美能力,竟然觉得“完颜鸳鸯”极好,算是全书一大亮点,如果语文老师依然要求摘抄优美词句,我一定把这四字工工整整抄写上去。

有了开头,我顺着往下胡编乱扯,试了一下竟比想象中来得容易,很快将五千字拓展成一万八千字,添加了几个人物,也各自有了模样。稿子还给猴子,他一看,往下捏造出一个狠角,把我创生出的人一个个干死,再丢还给我。我一看,这算哪门子写法,人都被他写死了,如何继续往下编?

我本是想学传统一点的路数,每个人物都要有成长,慢慢学会了盖世神功再互相扯皮打架。猴子这么一写,我只好转投还珠楼主门下,编出灵丹妙药,把猴子写死的人重新弄活,再编一场大战,所有人合力弄死猴子捏造的狠角,一定要千刀万剐才解恨。

猴子初看脸皮一抽,看到后头脸色煞白,仿佛被我写死的是他。接下,他又浑身来劲,编造一个新的狠角,功力倍翻,嗜血无比。

……双方交手,火盐帮一众好汉悉数毙命。

……一顿乱战过后,毕七耀(猴子的狠角)一举荡平骆家堡,两百余人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三招过后,瘟神居吾骨直接雾化不见,消失于黄昏的万点霞光。

……南天七鳄分七路一齐攻向毕七耀,毕七耀已无任何退路,只是将手朝天一挥。七鳄即将扑到毕七耀身前,却纷纷仆地毙命,他们各被一片树叶插进了后脑勺。

猴子还有交代,被这个毕七耀弄死的人,就彻底死掉了,不能活过来。前面被我救活的人纷纷死去两回,不能再死第三回,陡然间我确凿地知道什么叫事不过三。

“七鳄面对毕七耀,他手一挥,树叶怎么就插进人家后脑勺?”

“丁丁,你不知道啊,有回力镖,还有飞去来器,想插哪里就插哪里,我是借助了这个原理。”

“好吧,没发现你理科学那么好。”我又说,“但是,猴子你杀人实在太快了,这么搞不行的,我写再多的人物,都不够你杀半天。你这是杀人成瘾,还‘看不到明天的太阳’‘消失于万点霞光’,写武侠小说和写作文要有点区别好不好?”

“其实我编的这个人物有点小失控,他一出手别人就会死。”猴子说着还有些委屈。

我提醒:“我俩难道不是凑一起写小说?我写的人,也都是你的人哩,一下写死了,故事没法往下编。”

猴子无奈地说:“看出来了,武侠小说大概只能一个人写。”

我便松一口气,以后用不着陪他辛苦码字。

瘸腿大伯没有子嗣,猴子等着继承那个租书铺,同时设想着一边守铺一边写武侠,终有一天自己的书也被人抢着租。“……丁丁,我不是纯粹为了赚钱,只是喜欢一边讲故事一边还有钱赚。”我听不出这有什么区别,但猴子这些想法我皆表示大力支持,心里设想,日后只要猴子当老板,我就可以按顺序看完一套套武侠,一直看下去,看完世界上所有好看的武侠小说。

过得几年,镇上家家户户都有了电视机,最受欢迎的只能是港台武侠剧,每一部都刀光剑影,光看武打就让人一个劲叫爽,剧情简直是免费奉送的,哪能不好?一开始,我们还担心这部武侠剧播放以后,再没片子可看,后面才知道,武侠剧也像地里的韭菜,割了又长,永不枯竭。

一连看了好多年,我们慢慢知道,每一部电视剧里总有一两个家伙活到须眉皆白,荷尔蒙多到无处发泄,妄图称霸武林。当然,年纪越大功力越高,人越坏身体越好,坏老头从不会自己发作个中风心梗脑溢血一命呜呼,就像毛主席说的“任何反动派都不会自行退出历史舞台”。每一次,总是那些刚谈恋爱的年轻人瞅个机会一哄而上,把老家伙给收拾掉。屏幕上“全剧终”三个字冉冉升起,一段江湖恩怨至此结束;第二天晚上换一部片子,粤语主题歌一响,我们连蒙带猜什么意思,歌曲一结束,武林又掀腥风血雨。

一旦有了电视,书就少人看了,武侠小说密密麻麻的字迹很快也没人看了。镇上租书摊转眼消失不见,像是被风刮走;租书铺搬不动,要转做别的营生。瘸腿大伯及时搞起一家麻将馆,以前翻旧的书大都卖废纸,只留下一摞用来垫桌腿。

初中毕业,猴子去省城读医药中专,中专毕业分配到隔壁一个县,此后我俩再无联系。慢慢地,我意识到,人与人之间似乎应有点恩怨情仇,否则,就这么不咸不淡地长大,终有一天彼此失去联系才是大概率的日常。

当年我就知道,租书铺的武侠小说大都是盗版书,纸张粗糙,印质堪忧,部分甚至错别字连篇,但因价格便宜,一直是瘸腿大伯和别的摆摊老头的首选。同样是武侠书,租出去可不会因为是盗版就比正版少收一角钱。现在做起这类书的网拍才搞清楚,这种书说盗版都算抬举它,更严格的说法是“伪版”或者“黑书”——内容都从港澳台走私进来的小说母本里扒取,由地下印刷厂重新排印,出版社的名字往往是随意杜撰。(说是随意杜撰,同一家印刷厂通常又固定使用那几个杜撰的社名,仿佛印黑书也图扬名立万。日后纪叔棠看到社名,就大概能判定这书打哪里流出来。)这种书绝不可能进到新华书店系统,那时候发行业的二渠道也还没形成,这种书全是走民间批市。黑书作者,基本都挂“金古梁”三人大名。其实武侠小说的鼎盛期,香港武侠作者不下百人,台湾更多,有名有姓者超四百之数,其中许多人的作品最初都以黑书形式进入大陆,他们的署名权当然得不到丝毫尊重。说是“金古梁”三分天下,其实署“金庸”之名的占了六成还要多,真要叫“金”字招牌;古梁二人大体分享了余下分额;另有少许作者零星见于黑书封面,不足总数百分之五。某种程度上,对于大陆的读者而言,金庸能成为武侠小说的代名词,这些地下印刷物居功至伟。

我所在的征集部一室,负责图书、旧纸品和文玩。这几项在正规的拍会难入主流,但在网拍是绝对的大项,因它相对易于鉴别,价格尚在洼地犯不着造假。图书和旧纸,买家未见实物,也能予以拍品较高信任。而字画古玩之类,造假愣是造得玩家必须先磨好脾气:遇假货才叫日常状态,碰上真货那是祖坟刚冒一缕青烟。这些年,收藏品网站通达全国买家的视野。网络的便利在于,只要手头有好货,总能撞到命中注定的、唯一的买家,不论他在天南地北天涯海角。你视若无睹的某本小册子,可能正有人扒砖缝找蟋蟀一般苦苦搜寻若干年。网拍比的是眼力,比的是众目睽睽之下谁能捡漏。

易总对此有精辟的总结:网拍就是最不易觉察的赌局。

我半道入行,起初也以为暂时找个栖身处,一晃数年,这份工作毕竟给了我不少意外,所以一路干下去。若不是多年在这行打交道,你不会想到十足冷僻、完全不起眼的东西有人抢着要,而你原以为值钱的玩意,比如邮币卡极限片,或者当年在电视网购平台、在各类收藏类杂志打整页广告限量发售的那些形体巨大、美轮美奂的工艺品,其实早已无人问津。我也时有总结:收藏品这东西,毕竟不能故意地“生产”出来,以前都是生活中日常之物,随着时间推移,其工艺、记忆价值日渐凸显,其收藏品性得以水落石出。经营此行既有意外,也就时有发现。在征集过程中,认定某款潜在的爆品,接触一多才发现档次并不高,甚至气质低俗,此时我内心不免于纠结。比如,有一阵电影版连环画被央视一名嘴硬生生抬起价格。春江水暖鸭先知,易总叫我赶紧挖库存收货。看着这些拍照制版,许多画面糊作一团的小人书,我哪提得起兴趣?但有些烂东西就是好卖,毫无道理可讲。

搜购电影版连环画那一阵,易总竟看出我有情绪,及时做思想工作。“能赚到钱的东西,都有特殊的美感,而我们要比别人先一步发现。干我们这行,靠的只能是眼光。”

我苦笑:“眼光肯定是要有,所以才骗不了自己,丑就是丑。”

“就算你看着丑吧,好歹是个营生。我家老爷子有句话讲得好:打狗名声丑,赚钱人不知。等你哪天赚不到钱,就不会有这些装腔作势的纠结了。”易总一时停不下来,稍后又说,“赚不到钱,同样要哄老婆开心是吧。掏全款买正品肉疼,省几个钱找海外代购呢,又会心惊肉跳。”

好吧,我又不能说哪来的老婆,女朋友都没有。这像是向易总讨介绍,而他总是捏着几枚烫手山芋急于捯饬出去。我便提醒自己:这无非是一个吃饭营生,再说干一行爱一行,明明有了瘾头,还考虑什么档次?嘉德、保利、匡时、瀚海倒有档次,国内顶流,但我再投一回胎也未必混得进去。

征集部一室十来号人,各自在网上发布信息,或者往目标受众发放卡片,保证最高价收购家中藏书,代鉴代估各种旧物价值。那些年,我们的主要业务发生于单位工厂倒闭、学校搬迁之时,还有某些有文化的老者突然故去,家属对一屋子藏书完全不知怎么摆弄时,一个电话打来,帮他们收拾房间还能让他们小赚一笔。业内把这事叫成“吃白喜”。既然入这行,我也不得不去“吃白喜”,哪里死人往哪拱,不免要怀疑,自己到底是入了收藏行,还是一脚踏进丧葬业。“吃白喜”多少有得赚,但许多客户那眼神,分明看我们是层级稍高的垃圾佬。

又一次,碰见一个老者行将就木,他儿子急不可待叫我们去收书。听说数量颇巨,我带人带车赶过去,进门一看瞳孔自动放大:屋里不少明清线装书,民国善本都只够塞床底下,上千册好品的《万有文库》全都码柴爿似的堆到阳台。儿子领我们进屋,躺床上那老者脖颈绷直,一直斜着眼盯我,快要散黄的瞳仁充斥着愤恨,嘴角冒泡却只有溺水般的声响。我知道,老者正用最后那一丝清醒守护自己的藏书。儿子还催促我,说不要看老家伙,不要管他,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哦。我叫同事不急查看品相,也先别点数。当着老者的面,我跟那儿子说,这些书没什么价值,卖不了几个钱。转身出门,我又发信息说,让这些东西陪着你父亲最后几天,再出手不迟。

我一走,老者的藏书被同行一锅端掉。好一阵,我说不出那是怎样的心情。

不久后,我出差途经合肥新桥机场,在出发大厅,碰到一个自称九华山下来的中年男人。“小兄弟,我有话跟你说。”他就这么走到我眼前,指着我说,“你这个人面相不一般,是靠眼光吃饭。但你看得明白,关键时候却下不了狠,只能吃亏。”那天我像是被鬼摸了脑门,两张红钱递去,求得一张名片大小开光的佛像。我不知道佛会不会保佑我从此变得狠一点。

与黑书劈面相逢那次,也是“吃白喜”。刚离去的老者不是文化人,居住在破旧的宿舍区,一楼杂物间塞满各种书籍纸品。家属说,老者当年在唐山路文化街搞过十多年书刊批发生意,杂物间里摆着的都是卖不出的尾货。进去一看,老者以前批的不是社版书,而是二渠道书,那些书剪刀加糨糊编出来,封面都是统一的格式,这样的摊面,自然少不了盗版和其他非法出版物。我随手拎出来一摞九十年代流行的地摊杂志,封面怡红快绿,十之八九印有比基尼女郎、祼女、警察、悍匪、僧尼、教士、骷髅、鬼怪。当年,这些书专供乡下集圩,三两块一本,买到的是看,附送的是撸。

除了品相大都不错,我诚恳地告诉对方:这是一堆废纸。我带人带车,从韦城西边插往东南角,几十里地,想着吃白喜,倒真是白喜一场,要收只能过秤看斤两,好在车里备了磅秤,一单下来,或许补得上油钱。但家属说,要卖废纸,还要找你们?你们不是保证最高价收购?

妈的……当时我心里说,小卡片上随便下保证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会增加谈判的成本。

这时,同来的小覃自顾从角落拎出两只蛇皮袋,拎到屋外散开绳结,倒提了一抖,掉落出来全是旧武侠小说,品相十足好,封面鲜艳颜色把我眼目结实晃了一下。隔着丈把远,我一眼看出,那画风、那印刷质地,只能是非法出版物。每天在网站上混,对各种货品多少有些印象,也能凭经验下判断。在收藏品网站,这些非法出版的武侠小说很少出现,但在旧书网站,好品的盗版要比正版的值钱。其实,旧书网站和收藏品网站日渐没了区别,谁还在乎看不看书,只在乎哪些品种自带增值的可能。当年,这种盗版武侠书私人家庭不会购买,悉数流入租书摊,纸质、印装都不好,多翻几回变得残破不堪,还老有缺页。正因如此,这种盗版武侠很难书页齐全,品相上好的更是凤毛麟角。收藏两字,涵涉面广,高端玩家满世界捣腾天价藏品,升斗小民有几个闲钱也要聚物聚宝,要用平等的眼光,不说都是收藏家,但说都在搞收藏。盗版武侠慢慢也形成了收藏群体,但这种书若想上价格,基本是靠卖品相。

当天,我在斤两计价的基础上多加四百,这事算作了结,杂物间里的书正好挤满货箱,回公司清理一下大都要送废收站。一路上我还想着怎么跟易总交代,这一趟不能说亏,但收藏生意做成收废纸,易总难免质疑我的业务能力。那两包武侠几十个品种,我准备先做做功课,旧书网上一套套查价格。一查才知道,这东西行话叫“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