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奥耸了耸鼻子,那些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和骨头架子,扭动着僵硬的关节发出喀啦啦的响声,浓郁的尸臭味凝如实质般在空气中盘旋。
卡斯特轻飘飘地向卢奥一指,那些爬起的尸体尽数向卢奥冲去。
“相较于孤身一人的你,显然我比较有优势。”
卢奥笑了笑,他是不喜欢笑的那类人,但意外有一张很适合笑容的脸。他的笑容看起很干净,很纯粹,像一个堕入爱河的少年。
那枚银色的戒指微闪,一枚纯黑如墨的魂晶,出现在他的手心里。
那深邃如黑洞的颜色,仿佛自带着绝强的威压,朝卢奥靠近的亡灵们从破损的喉管中发出不安的嘶吼声。
卡斯特面色一怔,逃也似地向后飞退。
“传奇级的骨龙魂晶?你究竟是什么人!”
“只是一个路过的亡灵法师罢了。”
卢奥耸耸肩,从拿到这颗魂晶开始,他就想试试其的威力,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使用传奇级的骨龙魂晶。
“还有,亡灵法师绝不会死于孤身。”
卢奥将魂晶抛上天空,手上的白骨法杖尖端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神微微亮起白光,他看着天上黑色的魂晶呢喃道。
“骨龙召唤。”
霎时间强大的吸引力将那些亡灵生物的躯壳骨骼拉扯开来,径直冲向那枚黑色的魂晶。
它屹立在空中仿佛一个黑洞,将那些零散的骨骼碎肉拼接在一起,构成一个模糊的龙形。
黑色的火焰燃烧,将那些琐碎的部分不断烧毁重铸......
火焰燃烧殆尽,威压的骨龙煽动着带着一层薄肉的骨翼,将整个墓地笼罩其下,卢奥的黑袍在强大的风压下咧咧作响。
骨龙的眼中闪着黑色的魂火,自上而下,如帝皇般睥睨着这个墓地。
卢奥看着这条龙,他的记性实在算不上好,但这条龙的模样他依然那么印象深刻。
直到现在,他仍然没有忘记死在这条骨龙手上的同伴的名字。
“好久不见。”卢奥喃喃道,竟觉得有些恍惚。
骨龙转过头,威严的目光注视着卡斯特。
满地的残骸提醒着卡斯特,那些亡灵已经尽数被解决,此刻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不...”
卡斯特喃喃道。
身患不治之症,一路的颠沛流离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忘不了自己的爱人在伊斯坦哭着跟自己分别的时候说的话。
我等你活着回来,十年,二十年,我都愿意等。
自己确实回来了,但这副样子还能算作活着吗?
骨龙已经冲到近前,朝卡斯特张开口腔,冰冷的寒流裹着一股腐烂的气息朝卡斯特袭来,强烈的疼痛感自他的皮肤渗透至他的灵魂。
他痛苦地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卢奥走到卡斯特的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绅士此刻像一摊烂肉一样倒在地上,衣服和脸颊上结满白霜。
他用白骨法杖戳了戳卡斯特。
卡斯特发出几声痛苦的哼声,证明自己还没死。因为是巫妖的缘故对于不死生物的攻击倒是要很高的抗性。
但是在骨龙压倒性的力量下,难免如此狼狈。
“我不明白。”卢奥蹲下身子,缓缓问道,“既然转化成巫妖,为什么只转化成一半,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有不想忘掉的人。”卡斯特扭过脸去,声音显得格外落寞。
“一个月杀一个人,维持你那可怜的人性和记忆,卡斯特,你真是个自私的混蛋。”
听着卢奥的评价,卡斯特默不作声了一阵,旋即声音嘶哑地说道:
“你不会懂的。”
“那些日子我每天都咳血,牧师说我最多再活半年,我和爱人往北走了整整三个月,白天就在街边表演魔术,晚上身体疼得我根本睡不着。”
“一直到伊斯坦镇,我告诉她,接下来的路很危险,让我自己走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我。”
越往北,魔物和不死生物的级别越高,作为普通人,确实不应该继续走下去。
“我一直走到康斯坦,机缘巧合下我认识了一个人,他告诉我,虽然他治不了我的病,但他也许有办法让我成为一个保留着人性的巫妖。”
“他让我每个月咒杀一个女性,在肚脐下方划一个倒十字架,并将十字架里留出的血喝干。”
巫妖的诅咒吗?难怪那些尸体一点外部伤口都没有。
“他叫什么名字。”卢奥几乎本能地问道,他心里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本杰明。”
因为这个熟悉的名字,卢奥再次陷入了沉默。
卡斯特自顾自地往下说着,情绪愈发显得激动:
“我只是想活着我有什么错?”
“我千辛万苦地回来,结果我看见什么?我的爱人成了站街女,给钱就能上,我杀了她,这样她就能永远活在我的身体里了。”
“这个世界简直糟糕透顶,无聊透顶,我就是要活着,能活一个月是一个月,能杀一个人是一个人,我他妈狠狠报复这个世界,你明白吗!”
看着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逐渐变得歇斯底里,变成一头狺狺狂吠的野狗,卢奥的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悲惨的过去无法成为你伤害他人的理由。”
看着面色冰冷的卢奥,卡斯特很放肆地笑了,那种笑声如同风声倒灌进生锈的单簧管,满带着嘲弄与讽刺。
“说到底你就是个小鬼罢了。”
“啧。”卢奥不满地啧嘴,没有继续跟他争辩。
“艾瑞娜,你有什么想说的自己出来跟他说。”
卢奥不耐烦地说道,从刚才开始艾瑞娜就一直踹自己的衣兜想要快些出来,现在刚好让他们两个叙叙旧。
卢奥将艾瑞娜放在地面上,身为巫妖的卡斯特看得很清楚。
女人看着躺在地上狼狈的卡斯特,两人四目相对,良久无语。
老实说,伊斯坦再怎么说也是冒险者的聚集地,这里龙蛇混杂,像艾瑞娜这样漂亮又无权势的女人,不干些苟且的事够本不可能在这里生活到现在。
背叛了爱人的女人确实信守承诺的等在这座城市。
男人确实信守承诺地回来了,只是这种状态实在难以说是还活着。
两人拼尽全力,都只完成了诺言的一半,
艾瑞娜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走过去,亲了亲卡斯特的额头,最后她的嘴唇动了动:
“我爱你,戒指我...一直都留着。”
紧接着她那小小的身躯渐渐虚化。
远山的一角透出光亮,艾瑞娜随着第一缕晨曦彻底消失不见。
卡斯特流泪了。
他左眼的泪水流出,滑过干瘪的右脸,落在草灰色的土地上。
“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