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恶兽

那个世界，山间大雨滂沱，血腥味比夏佐想象中要再淡一点。

他撞在传送门上，五感霎时间从身体抽离，如抽走动脉中的鲜血一样被抽进吸血鬼的世界，先是重重地摔在一片银白的沙滩上，海水拍打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他艰难地爬起，想开启猎魔人感官查看，却让海蝙蝠冰凉的爪子掐住了眼皮。

随后，暗影长老在他面前低语着什么，几秒钟之内，繁琐而折磨的不断改变话题：陶森特的第一个人类孩子沉睡在他灰泥色的臂弯；湖中仙女裙裾轻拂湖面，将一捧水洒在精灵王的头顶。

天球交汇结束，吸血鬼被留在了这个世界......

夏佐保持沉默听完。

就在这时，一声铁器断裂带脆响将他猛地惊醒，刺痛感瞬间覆盖了他的手腕，清醒了几分。

找回感官，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胳膊整理眼下的状况。

黑雾化成的手铐断了，面前是血红的传送门，暗影长老站在门的另一侧。

它率先于夏佐开口。

“吾，回来了？”吸血鬼的语气惊讶，黑色轮廓若隐若现，“竟然，回来了......”

铺满门框的血雾在不断蠕动，巫师静静地注视着长老，眯起眼睛。

夏佐尝试了一下，他自己没任何可能穿过这道门，刚刚撞上去的瞬间，也感受到了吸血鬼世界的生活方式，那是和人类完全不同的世界规则，五感扭曲并且时间概念混乱。

喘着粗气，夏佐知道这家伙躲起来了。

“好啊，你躲着！躲好了！”夏佐目光冰冷，蛮不讲理地用波形剑指着对方，“愿大陆上的吸血鬼最好都像你一样聪明，追杀你们的任务会被我写进烈日神教的教义，不管用什么方法，吸血鬼的预期寿命将会因此而爆降！就从她开始！从处决这个为你所用的吸血鬼女开始！”

说着，黑雾化作几条末梢纤细的触手，把欧立安娜的身体勒出肉痕，留下灼烧般的伤口。

立于巫师对面，暗影长老双目中的亮黄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黑，他的嘴唇颤抖着张开，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咬紧了尖牙。

许久，他才吐出一个字:“错......”

“错什么？”

“我们......错了......”

“哪里错了！”夏佐向前一步，双臂扶着着传送门两端暴喝：

“完整的，讲出来！”

几个字仿佛撕心裂肺一般，长老的身躯为之一晃，死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阴影。

“我知道......我们犯下......不可宽恕的罪行......在陶森特......”他一字一顿，每说一个词就仿佛灌入一剂猛毒，浑身战栗。

夏佐能看出来，说话这件事对他来说就像犯病一样痛苦，回到他原本的世界后，这家伙嘴巴明显流利了很多。

“巫师。”这个词似乎已经消耗了他毕生的力量，长老喃喃着，“我们在那边......感觉就像是溺水，你刚......体会过了......我会告诉其他吸血鬼，可以回家了......”

“哈！想什么呢？”

夏佐回想了一下刚刚令人发疯的别扭感，这些种族都是被天球交汇融进人类世界的，因此长期感到痛苦。

但那也不是理由！

呵！听暗影长老的语气，似乎对传送门突然起效感到很意外？

看着面前的传送门。

他心中有一些考量。

这无疑是吸血鬼最重要的东西，他方才对暗影长老讲的话半真半假，通告全大陆当然只是虚张声势，他有这个能力不错，但绝对不会简单的办事。

抓着对方在意的东西折磨罢了。

现在。

吸血鬼认错了，夏佐不准备原谅。

他自认。

他也没什么资格原谅陶森特发生的一切。

夏佐面朝暗影长老，将挣扎中，已经完全变成吸血鬼模样的欧立安娜推至门前。

“你对外面的命令或许只是一个念头，别急着摇头，我知道，很大程度上你也被蒙在鼓里......怎么能奢求一个呆在洞穴几百年、话都说不利索的野人弄明白这一切呢，我专门来调查这件事，可第一天就被骗了。”

暗影长老听他的语气，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瞪圆眼睛大声咳嗽，粘稠的鲜血顺着没有肉唇的嘴缝滑落。

“但你所处的位置，就注定要看完一切，回家？不，没东西能回家！”

巫师催动着行尸，洞穴外传来震天的巨响，精灵王的尸体从特默斯宫殿走来，和巨龙一起将洞窟一点点砸开。

湖水慢慢渗透进来，夏佐将其他尸体的黑雾全部抽离，用一堆尸体把欧立安娜摁在门前跪下。

“唔唔......啊！咕噜噜噜......”

湖水没过下巴，鼻端，直到完全淹没头顶，恐慌在肺部炸开，呛进去的全是刺骨的湖水，它挤开肺部每一丝缝隙，让她感到肺叶被撕裂的痛楚，胸腔被灼烧感填满，酸胀而绝望。

吸血鬼本不需要呼吸，但他们在人类世界待的太久了，久到身体结构随着习惯而改变，想要掰回去，又是百年的时光。

整个过程中，她头脑因缺氧而钝痛，意识也渐渐淡去，可恢复能力又让她无法完全坠入黑暗。

这种折磨似乎永无止境，身体和意志正在一点点崩溃......

欧立安娜被迫回到原状，表情痛苦，她真真切切地溺水了。

这是片魔法之湖，这一点毋庸置疑。

“欣赏吧，以后每抓一只吸血鬼，就会送来湖底，让你站在家门前看他们的惨状，让你后悔不过脑子的决定，听说只有高阶吸血鬼才能杀掉高阶吸血鬼，你说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因可怜同类而互抹脖子......eh？”

“为什么......为什么......巫师！”

“会来的，会被陶森特吸引过来吧？你的同族......它们的惨叫与鲜血比立纪念碑有意义多了......”

“为什么！”

暗影长老直到现在，话语中依然缺乏情绪。

但夏佐能看出来，其他吸血鬼能否回家。

他是在意的。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巫师笑了一声，话语逐渐远去，“等下次来，你告诉我为什么吧！”

隆隆巨响过后，洞穴轰然坍塌，砂石纷纷落下，湖水倾泻而入，漫过礁石，已无法辨识的残肢断骸在水中漂浮，白森森的骨骸也随波荡漾。

吸血鬼在门内锤打，眼见一只巨大无朋的手从洞顶破口伸入，五指如钢钳般扣住边缘。

那手臂暴凸的肌肉蕴含狰狞的力量，似乎要将整个洞穴都捏在掌中，手指的缝隙间还夹着歪斜的断骨，血肉模糊。

轰———

湖水倒灌，夏佐卷着一大捆黑雾离去，走前，他看到湖底有个娉婷的身影向他招手。

巫师颔首致意，知道吸血鬼短期内跑不了。

他仅剩下1健康值，时间也不多。

一刻也没有为被秒杀的暗影长老感到担忧，立刻走出战场的是......巫师夏佐！

漫长的挣扎后，他终于浮出水面。

空气灌入肺部的那一瞬间，令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和舒爽，浑身的毛孔都在这一刻张开，湖水从发间滴落，带来丝丝凉意。

将阿黛拉甩在芦苇丛里，吓得一群螃蟹发疯似的乱窜。

抬头向上望去，天边的晨光穿过树梢，拉出金色的曙光，城镇依旧未燃烬，风中传来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满目疮痍的城墙上遍布焦黑的痕迹，断壁残垣下埋藏着无人认领的骸骨。

夜晚会在某些程度上，掩盖悲剧的凄惨，至少现在的陶森特，想挑出一根完整的葡萄藤都是件难事。

“阿黛拉，”夏佐望着残城，突然用闲聊的语气道：“不管什么东西，为了保住地位，都很疯狂不是吗？”

女公爵闭口不言，缩了缩脖子。

“阿黛拉。”他又唤了一次女人的名字，“你说，谁才是真正的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