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爱我的娘子

雍国，牢罗城。

清晨在一处城边的集市上，人流涌动如织，几处地方甚至要紧紧簇拥才能走动，故而在如此好的环境下，即便天空飘着绵密细雨，也未能浇熄摊贩们的高亢叫卖声。

“通司大人，也有闲心逛早市？”路边，有小贩在人群中认出一位穿着粗布衫，面容略有苍白，却不掩其清秀气质的男子。

上前拉住吕通司，热情的不断絮叨：“听闻，通司大人前段时间，出城公务，却受了重伤，休养了一个多月呢，又撑着身体来看我们，我这有刚进来的梨……”

吕通司笑着摆手，只与他闲聊几句，没有收他东西，也不过多纠缠。

继续执行自己的工作。

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位白役，如果以前世的说法，更加像是城管里的一位编外人员。

嗯……

就是干最多的活，却最不受上司待见的那种。

不过，在他接管这身体的接下来的两个月，吕通司自觉自己做的不错，他以前世带来的处事能力跟最底层的牢罗城的人，都打好关系。

此时，在一处阔地上，传来异常的响动。

人群围成一个圆，足有十几人，他们面带笑容，大多人甚至直接哈哈大笑出声起来。

吕通司很想知道里面正发生什么。

走近靠前，发现那么多人围着的是一张异于常人，画着戏曲丑角的面孔，神情严肃，正不断向大家讲着什么，仿佛在极力控诉。

没有戏台，没有唱戏的第二人。

完完全全是这个丑角一人的独角戏，却引得众人不断大笑。

“你们根本不知道我爱我娘子，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我爱她……”

“都爱到想要发狂杀死她！”

讲话的丑角，此时的情绪空前高涨，他在进行一场气愤的演说，稍微停顿一下，向环绕的人们扫视而去。

虽然带着面具，吕通司看其身形，知道是谁。

这个人是其身后药铺的老板，据他所知，脾性凶悍，常与客户发生冲突。

他的药铺与寻常药铺不同，在店铺的前面，常年搭着一张白帆布，上书着“妙手配药，包治回春”醒目的大字。

不过包括吕通司在内，这城里大部分的男子都知道……

真正以“妙手回春”出名的，是他的娘子。

据说城中，但凡是感觉自己萎靡不振的男人，只要偷摸进这药店铺的后院，见那美貌娘子，半个时辰出来后，最后都是面容潮红，满意离开。

吕通司在他穿越过来，工作的两月里，一次偶然途径，听到里面传来的淫荡声音，都是微脸红的快步离开。

只见，带着丑角面具的店老板接着自顾自说：“……只是天不遂人愿，她天天招蜂引蝶，搞不好已经红杏出墙，跟别的男子……”

“我真是坐立难安呐！”

听到这，围观的人们一下子哄笑起来，笑声淹没他的声音，意思其实不言而喻，这是除你不知道，城内的人早就都知道的事。

而吕通司生出感知，他目光，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看向他的店铺前面。

那里，多出了一具人体模型，是药铺，医馆都比较常见的穴位铜像。

与寻常有些许不同，这有着一张美丽女人面孔，栩栩如生，甚至能看见脸上带着生动微笑，两颗小虎牙十分醒目。

凭借这些标志性的特征，吕通司很快认出……

这座穴位铜像，其实是以这位老板娘子的面容为原型雕塑的。

看得出来，他确实爱的很深啊。

以往，这药铺人来人往，不知怎地，铜像的其他部分都暗黄下去，唯有胸前的两团依旧崭新。

今日老板为何，却将它从里屋，搬到门前供大家观看……

“我只能每晚在卧室里，虔诚无比地恳求我的娘子，我恳求她对我做出保证，不再与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然而她却置若罔闻，只是用惯常的妖魅手段，用各种各样迷人的姿态吸引着我。”

“我，我是多么沉迷她的风情万种啊。”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插了一嘴，又是一阵哄笑：“这是王八瞅绿豆——对眼了！”

店老板面对接二连三的嘲讽，此时对他们的哄笑已经有了免疫力，就像丑角上台表演那样摇晃着脑袋，依然没有停止自己的演讲，卖力供大家取乐。

“昨天夜里，云雨完后，我坐在床头，她坐在铜镜前梳理凌乱的头发。”

“我心想，也许她总有一天会彻底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为此我提心吊胆。毕竟她是那样的美……”

说到此处。

男人抬高一侧肩膀，浓郁眉毛全都聚拢到一起，五官扭曲，涂红的鲜艳嘴唇，使劲歪斜着。

吕通司一惊，他的视力不错，确定对方带着面具。

但这面具的表情为何如此……生动？

“该结束一切了，我要让她在这最美好的一刻静止下来。”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尖刺，拼尽全身力气使劲刺向她的后脑勺。”

“我看见她倒在我的前面，她的头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笑容宛在，甚至那两个可爱的小虎牙还对着我……”

“她的腿真是丰满呢，还白的诱人……”

“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她的尸体被我分成五块，身体和四肢一块儿也不少。惋惜是免不了的，但我也是出于无奈。”

“一周的时间里，我把娘子的尸块儿都装进一个足够大的木桶中，用冷水一直冲洗着血水，进行降温……”

这时，那人把嗓音降到几乎没人听见的程度。

“想要保持最美的瞬间，这容易啊！我有秘方，对，就是能让尸体保持原状的那种，简而言之，就是以药物做成尸蜡。尸蜡……”

围观的人群又有声音，毫不客气的冲店老板喊道：“店老板，你说你就编故事吧！自打三天前开始，说说你讲了多少遍了？！我们都听腻了！”

吕通司心里产生一种非常压抑的沉重感。

再看着药铺前面的针灸铜像。

那真的是人体模型吗，围观者为什么都在哄笑，甚至这其中包括一个衙官？

他分明已经看到，在这上面有着人类才会拥有的纹理，毛孔，所以你们眼睛都TM瞎掉了么！

这绝对错不了的！

前世，吕通司在一本书上曾看到过关于尸蜡的有关介绍，那些图片能让人呕吐，和眼前的尸蜡像一样，表面光鲜，里面散发腐朽恶心的味道。

趁没有引得人察觉，吕通司悄悄离开围拢着的人群。

直接来到，他看的那名衙役的身前，这人还是聚精会神的听着，不时呵呵的笑着，瞅到吕通司看过来，立即尊敬道：“吕哥啊，你也在，刚才……”

“长富，你忘了你是个衙役长吗？！”

“赶紧去药铺里下看看那可怜的女人吧，在牢罗城这个治安良好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敢把人的尸体当众展示。”

吕通司有些眼露讥讽地看着这从小到大的兄弟，同时压低声音道。

林长富，即便家中拿些钱，给他换了官府差事，成为领头衙役，都还是如此愚钝。

这个反应一直慢半天的衙役头子，此时终于有所觉悟，愣神后浑身猛地一颤，急急转身离开。

周围的人太多，吕通司此时有些头胀。

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坐着。

雨停了，太阳出来，路上的水汽被蒸腾，光线将人的影子扭曲，随波飘荡如野草，轻轻摇曳起来。

这样的世界在吕通司眼中，变得扭曲。

而自从他来到这牢罗城，就时常有这样的感知，仿佛他不管如何努力，与周围的人皆格格不入……

没有等太久的时间，数名官府衙役，在林长富的带领下出现。

他们如狼似虎般闯入人群中，引起骚动。

林长富，在前面拍刀站出，神气的伸出手指，指向店老板，大喝一声：“兄弟们！速速擒住这杀人贼商！”

其余衙役立刻上前，将他按住，接着硬生生拖出。

另一名衙役则转身怒喝：“围观者速速退去！此地不得看热闹！”

百姓们见状，纷纷避让，只剩空荡荡的店铺和那具尸蜡。

店老板被带走的时候，仍在阴冷狂笑：

“哈哈哈！都看到了吧！你们还觉得我是在撒谎吗？！你们听清楚了！我真的把我娘子杀死了！”

“现在娘子就只属于我一个人了！我不用担惊受怕了！我想和她接吻就接吻，想拥抱就拥抱！！”

说罢，把目光转向吕通司。

其倒吸了一口凉气，吕通司从没有看过如此憎恶癫恨的眼神。

尽管如此小心，对方还是知道是自己告密的了……

在人被带走后。

现场已经打扫好，衙役们毕恭毕敬将吕通司请进药铺，人群再次涌来。

吕通司听到后面声音，回头。

突然间，喧闹人群寂静无声，他们目光充斥惧意看向他，平时说笑归说笑，但真正务工的时候，牢罗城的人都见识了他雷厉风行的另一面。

直到药房的门彻底关上，再也不见人影。

他们才逐渐四散离开，就连各摊位都慌忙收拾东西，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两名衙役，如若无事的将被制成铜像的女尸，又从外面搬运到屋内地板平放，而现在整个药店铺屋内乱七八糟，书本药草散落一地。

“说过多少次，现场要保护好……”

看到吕通司的到来。

年长些的衙役退到一边，急忙解释道：“通司大人，不怪兄弟们，这次是那店老板，在拘捕挣扎时，自己弄翻的。”

他名唤贾虎，身形干瘦，眼眶微微凹陷，给人一种久欲成疾的感觉。

身穿官职黑衣，袖口绣有“府许差役”，腰间拴着根两尺的铁尺。

另一个年轻衙役虽也是一样打扮，但穿着的黑衣略显不合身，也没有纹有“府许差役”的字样。

此乃白役，在正式的衙役手下当差，往往数年才能得以正式升任。

吕通司与他的情况大致一样。

但两人不约而同，都对同样身为白役的吕通司毕恭毕敬，甚至若仔细看，能从眼底下看到一丝畏怕。

林长富走来，望着正蹲坐地上看尸蜡的吕通司，又看向女尸蜡，眼皮微跳，轻咳一声，威严道。

“老贾，小武，外面的基本完事儿。”

“你们两人到里面再找找，将可疑的东西一律带回，尤其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能切割人体的锋利凶器……”

吕通司插嘴道：“还有……”

等所有人目光集中在他这里。

“那个男人明知自己挣脱不了，还反抗如此剧烈，或许是想隐藏什么……”

“大家就在这地方，先仔细找找。”他指向异常凌乱的药草书籍的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