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起身走出保安亭。
“林阿姨,回来啦!”
吴言身上还是从内到外透着股寒劲坐在躺椅上拿着装着热水的搪瓷杯暖手,太冷了,冷到血液都结成了一段段难融的冰。
他听到外头传来交谈声便走了出去。
陈默此刻并不好受,通感后残留于体内的,是对于林芸这个女人来自内心深处无时无刻都在颤栗的恐惧。
呼吸变得急促,冷汗从额间滑落,后槽牙僵硬又酸痛,说的话断断续续,陈默整个人都处在紧绷的状态下。
暖热的掌心覆盖住陈默的肩颈处,陈默顿时放松了不少,嘴角扯着笑和林芸寒暄着。
吴言的掌心被陈默流出的冷汗浸湿,他捏了捏陈默僵硬的颈部肌肉。
“小吴你脸色怎么也这么差?昨晚都没休息好啊你们!”林芸此时心情还不错,右手提着买来的菜,左手牵着正低着头砸吧嘴的林逸臣。
陈默不自觉揪着衣角,打算直入主题,他弯着腰凑近林芸一脸紧张,低着声音故作玄虚地说:“昨晚咱俩不轮班么,遇上邪乎事了。”
林芸听后脸色一沉,松开正牵着儿子的手,指了指保安亭,对林逸臣说:“去那里面玩一会好不好?”
林逸臣咬着棒棒糖的棍子缩着脑袋胆怯地瞄了瞄站在一旁的吴言,没有动作,嘴里发出呜咽。
“我带你过去。”吴言扣住林逸臣的手腕强硬着拉他走进屋内,“想看什么动画片?”
林芸盯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她转过头抿了抿嘴,神情纠结。
陈默没有直视林芸,低着头看水泥地上还没来得及打扫掉的枯叶。
“半夜有个女的在叫怪瘆人的。”陈默的声音略带颤抖,倒像是真的被昨晚的怪事就吓得不轻了,“你说咱们小区是不是不太干净啊?”
陈默话语刚落,四处寂寥,唯有林芸自身杂乱的心跳惹耳。
指尖抠破正提着的塑料袋,细碎的袋子摩挲声,林云眼眶微红,张口发出的声音残破。
“这个小区前段时间不是死了个人嘛,你们也许和她犯冲,实在不行换个工作也好。”
陈默挑挑眉,意识到林芸是要隐瞒到底,他并不打算和她迂回。
“林姨,有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说。”陈默扯了扯衣领,一脸纠结,低声问,“我听别人说,是你女儿。”
手中的袋子彻底被林芸抠破,蔬果滚落一地,她借势蹲下身去捡,闪躲着同样弯腰帮捡蔬果的陈默的眼神。
探究的目光落在林芸身上,陈默捡起最后的递给她,林芸没接,起身喊着林逸臣作势要离开。
“林姨!我可以帮你解决那个东西!”陈默把手里红透的苹果塞进林芸手里残破的塑料袋里,袋子有些兜不住,苹果半露出,“你们最近都在躲着她吧,我可以帮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宝宝走了!”林芸把袋子抱在怀里朝楼里走。
林逸臣拿着一袋子的糖朝吴言挥了挥手便一蹦一跳着跟上林芸。
“你怎么和他关系变得这么好了?”
陈默一脸惊奇地看着吴言,对方像是有些得意地耸了耸肩,说:“一袋糖的事。”
要想从林芸嘴里套出话的确是件难事,那不如......
“从林逸臣那入手也许会简单点。”吴言一语道出陈默所想。
“只能这样了。”陈默抿着嘴点头表示赞成,伸手勾着吴言的脖子笑道,“你要出马了吧,孩子王?”
吴言推开陈默的手,不自觉扬起嘴角说:“我试试。”
据近几天的观察,林逸臣通常会一个人在饭前半个小时到小区楼前的花坛玩,这半个小时林芸在忙着烧菜没空管林逸臣。
他们要抓紧在这半个小时里从林逸臣口中套出有关林秦琴的信息。
“老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还有通感不是吗?”陈默看出吴言的紧张,虽然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此刻吴言四杯水下肚了。
“你现在的通感能力还不稳定,我们还是尽量减少你通感的次数为好。”吴言起身打算去上个厕所,水还是喝的太多了,他甚至可以听到肚子里头水流的声音,“我会努力的。”
通感所带来的影响不可预估,现在的陈默对于像林秦琴这样表达欲极强的亡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可以用来发泄怨气的完美工具。
吴言并不打算过多使用陈默通感的能力,毕竟以往因为通感而脑死亡的通感者不在少数。
希望寄存在痴呆的林逸臣身上,通过他身上所获取的信息,陈默俩人得以推断出林秦琴执念所在,并且消除。
尽管楼前新建的花坛早已将褐色的痕迹掩盖,但只要接近花坛,就会一股刺鼻的潮湿腐烂的气味,就像是从花坛边缘粘腻的黑色泥土深处散发出来的。
“嘿嘿,甜,嘿嘿。”
林逸臣拖着笨重的身子蹦跳着,嘴里被糖果塞得满满当当的,手里攥着一大把透明琉璃糖纸。
走到花坛,高大的人蹲下,手下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吴言在林逸臣身边蹲下,看着他把手里厚厚的一沓琉璃糖纸埋进土里。
“你把糖都吃了吗?”
林逸臣侧着脑袋点头,嘴里被五颜六色的糖果塞满,含糊不清地回答。
“对!”
这么短时间尽然把那一大袋糖都吃了!虽然吃太多的糖对身体不太好,但为了讨林逸臣欢心,还是违背良心问。
“那,那你还想吃糖吗?”
林逸臣鼓着嘴,皱着眉,似是有些为难。
“不想吃了。”嘴里的糖太多了,林逸臣显然有些兜不住,丝状的口水混着一粒粒糖掉下,“我还想要糖。”
吴言拿出纸擦掉林逸臣糊满半张脸的口水,口水混着融化的糖水把纸巾一丝丝粘在了脸上。
“你一次性吃太多了,不能给你糖了。”吴言忍着黏腻的怪感,耐心扯下粘在林逸臣脸上的纸巾,“吃太多糖会生病。”
林逸臣见吴言不打算给自己糖记得用沾满泥土的手拍打吴言的手背。
“不行!不行!这个!嗯,妹妹,不行!”林逸臣急得讲出的话断断续续没有逻辑,吴言尽量去理解。
“妹妹想要吗?”吴言拿出口袋里的糖,“妹妹想吃吗?”
林逸臣夺过吴言手里的糖,愣着看着糖果,半晌,又把糖还给了吴言。
“不要吗?”吴言接过棒棒糖。
林逸臣摇了摇头,指了指在黑土里被埋了一半的糖纸,那里都是透明的琉璃糖纸。
“你要这种的吗?”吴言掏出口袋里的糖,挑出了这种包装的糖果,这些糖他紧紧握在手心,林依晨急得想要掰开吴言的紧闭的掌心。
“漂亮,给妹妹。这个给妹妹。”
吴言吃掉掌心里的糖,把糖纸递给了林逸臣。
刚才就要哭了的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糖纸,把糖纸同之前的那一些一起埋进花坛的黑土里。
最后一层黑土盖上的那一刻,吴言觉得身上的那股寒劲减轻了不少。
想要把最漂亮的糖纸送给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