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十天
有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无脚鸟,无脚鸟的一生只有两次停歇,一次是出生,一次是死亡,所以我在混沌的困境里飞翔,从不停歇。
尽管我已经很累了,但他们依旧叫我要继续坚持。
医生说我可以尝试通过画画来转移注意力。
(2009年6月3日)
少女坐在画架前,手里握着铅笔在画纸上轻轻勾勒出新画作的雏形。
房间的地板上散布着三四幅画,画面无不充斥着诡异恐怖的压抑感,以深红作为画作的基调,主角无一不是双手抓着破烂的脸颊,瞪大着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与痛苦,和扭曲的上半身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融化在血红的地毯的下半身。
房门被人打开发出吱呀声,来人适应不了屋内漆黑的环境伸手打开了灯光的开关。
显然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是无法接受刺眼的灯光,静怡的眼角溢出了保护眼球的眼泪。
“为什么不去吃饭啊静静?”
“怎么不理爸爸?”
“你在画画吗?”
男人走进屋内,捡起地上的画看了几眼,又把画丢在了地上,他突然感到一股无法抑制愤怒的情绪,连带着之前的那一份无法发泄的怒火,在看见女儿的画作后一并爆发了出来。
“这些是什么?你为什么要画这种东西?”
男人捡起地上其中一幅画,扔向背对着他手里画画的动作依旧不停的女儿。
静怡听到纸片在空中滑动的声响,她不想面对生气的爸爸,所以自始至终她总是背对着暴怒的男人。
“你为什么不去画一些积极向上的东西?”
男人走到角落拿起被静怡遗弃在那的一些油画颜料。
“为什么不画些明亮的颜色?”
静怡加快了手里的画画的动作,画纸上的内容逐渐变得凌乱,就像是胡乱瞎画一番。
“以前不是送你去学画画吗?就学到这种东西回来吗?”
男人此刻被不知名来的愤怒冲昏了头脑,也许是工作上带来的不快,也许是自己女儿的遭遇,也许是妻子离婚的想法,这一切被埋在心底的愤怒都被自己可怜女儿用来疏解心中情绪的画作给激发了出来。
“医生叫你画画,你就是这样画的吗?”
他一把夺过女儿手里的铅笔折断,扔向房间里的角落。
静怡对于被夺走的画笔没有做过多的反应,右手保持着握笔的姿势,动作还是不停,在画纸上方移动着。
“我每天辛苦的上班,回来就是来看你的脸色的吗?”
“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爸爸!”
男人见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女儿,整个人像是突然虚脱了一样瘫倒在地上。
男人低着头,在哭,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深色的西装裤上,白色衬衣的衣袖擦不干眼里溢出的泪水。
“爸爸。”
听到女儿的声音,男人抬起头,泛红的眼看向转过身的女儿。
静怡站起身来,接下画架上的画纸,空洞的眼神看着满是毫无意义线条的画,伸手把它撕得粉碎,接着她又捡起地板上的几幅画,一并撕碎了。
轻飘飘的纸片散落在男人四周,即将脱口的话语堵塞在干涩的喉咙里,他撑起身子,迈着发麻的腿,弓着直不起来的脊梁,走出了房门。
倒计时:六天
“没有继续再画画了吗?”
“没有,爸爸不喜欢。”女孩捏着自己的衣角,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疼痛,“我总是画不出别人满意的画。”
“你不必在意别人对你的画的看法,毕竟那是你的画,不是他们的。”
“爸爸说要用明亮的颜色。”
“别人的建议都是参考,如果你感到了不开心,那就不要参考。”
倒计时:四天
静怡坐在明亮的屋子里,用亮眼的颜色涂抹在画纸上,完成的画作被卷起放入整齐排列在书架上,画作的内容看不见。
她突然哭了起来,一开始是小声的啜泣,接着就失声了,立刻变成了哭嚎,她试图用手捂住流着眼泪的眼睛,闭上嘴巴,掩藏她的痛苦。
她讨厌自己。
“静怡我们去海边好不好?”
静怡转过身子,抽泣的声音依旧充斥着屋内,她看到了穿着校服的妹妹,于是她把房间的灯关了。
“静怡你吃橘子吗?”
静怡看到乐怡抓着橘子朝她伸过来,指尖插进皮薄的橘子里,淡黄的橘汁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她摇了摇头,第一次拒绝了静怡,静怡又一次把插在妹妹手上的橘子拔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咚!”
眼前的妹妹看着被扔走的橘子,又问了静怡一遍。
“静怡我们去海边好不好?”
不,不能让乐怡去海边!
静怡拼命摇着头,她清楚记得眼前的妹妹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大海,她小心地跟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乐怡没有留恋地向前走,直到那单薄的背影被海浪冲得站不稳了。
“乐怡,我们不要再去海边了好不好。”
静怡拉着面无表情的妹妹乞求着。
乐怡被她惹怒了,房间里顿时充斥着大海的咸腥味,穿着校服的短发少女怒不可遏地张大嘴咆哮,发出令静怡头昏脑胀的海啸声。
静怡捂着耳朵看到乐怡翻白的双眼在恶狠狠地盯着她,接着她听见妹妹说。
“你怎么还活着?”
“你怎么还活着?”
“你怎么还活着?”
我怎么还活着?我怎么还活着?我怎么还活着?
静怡跟着乐怡反复念着,低声念着。
黑暗的房间角落,红光一闪一闪的,它看不清漆黑的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倒计时:三天
“你还有继续画画吗?”
“有的。”
“还有再见到乐怡或者听见她和你对话了吗?”
“没有,她应该不会再原谅我了。”
“乐怡从来没有责怪过你,她看见你有所好转所以就放心离开了。”
“我要请求她的原谅。”
“所以你更要继续坚持,好好生活不是吗?”
“我会得到她的原谅的。”
大家都不愿意再提起你,只有每次见到医生的时候我们才会谈谈你。我又一次看见了你,也许是你想我了。
我想你是怪我的,所以我应该请求你原谅我。
现在的生活带给我的是日复一日的麻木,就像是一段总走不到尽头的路。
(2009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