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越坐在跨江大桥的石栏上,身后往来的汽车轰鸣声在耳边形成“嗡……”的声音,像极了耳鸣,不过听久了,似乎就听不到了,此刻艳阳高照,而晒在身上的暖意,却让他如承受着千斤般的重,连风吹在脸颊,都像是挨着耳光。
“死亡”不是他玩的那些网络游戏,充钱就可以复活,或者重新开局,而是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他“江越”这个人。
他想起三个月前最后一次见到宋莎莎,她戴着灰色鸭舌帽和口罩,穿着一件几乎盖住了牛仔短裤的肥大T恤,晃着两条白腿,不断在卧室,客厅还有衣帽间进进出出,等收拾完东西,站在门口玄关一本正经的说:“咱们也算和平分手,我和你不一样,你有爹妈可以靠,我只有我自己,咱们是两条路上的人。”不知她怎么有底气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只过了两天,他就在热搜上看到她和一个当红男演员勾肩搭背的从酒店出来,因此她更火了,看着网上关于她的热搜词条,和她费尽心思打造的人设,总觉得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他就这样掏心掏肺的爱了此人五年,他不能理解什么是两条路上的人?究竟是哪两条?谁走错了路?
痛在心里像拉满弦,要把一股恨像箭一样射出去,在这场五年的恋爱里,他不过就是宋莎莎的猎物,她蓄意的接近,只是看中他有一个影视投资人父亲,这些年为了她的理想,他不断的降低底线,借父亲的势为她谋出路,所以她得为他的真心陪葬,她得死。
除了要杀宋莎莎,他还要杀薛子川,是他让自己在这个世界连退路都没了,去年,他兴致勃勃的邀请他一起创业开游戏公司,那时候他和宋莎莎已经不断争吵,薛子川说男人只有成就一番事业,人生才是有价值的,他也想做出点成绩,让宋莎莎看看他不是个废柴富二代,也想证明给一向看不起自己的母亲,于是他涎着脸问母亲借了一笔钱,作为开公司的启动资金。
他不知道开公司能那么费钱,场地租赁,办公用品,研发费,人员工资……只见一笔一笔的钱哗啦啦的流出,却不见进账,半年过去了,他们的游戏还没有起色,而薛子川和中邪似的要研究让人上瘾的赌博游戏,说做生意就是研究人性,只有让玩家上瘾,才有利可图。
他当即反对,他做游戏的初衷是想做一款有意义的游戏,构建一个好的世界观,而不是做这种低俗害人的东西。
“江越,现在咱们哪有那么多钱,那得找牛逼的团队,我们力量太弱。只有先赚到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记得薛子川当时说这番话时的愁苦表情,同时他也不想在已经投入这么多就放弃,薛子川说有渠道可以挖到牛逼的程序团队,而且已经有比较成熟得游戏原型设计,于是破釜沉舟申请了贷款,但他不知道这些钱怎么就又没了,公司还是之前那些游手好闲的员工,他问薛子川,薛子川总是以各种借口搪塞,后来他查到薛子川用他的钱背着他开了几家网络公司,搞起了微商,甚至在老家都买房了,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想做游戏,而是借着他对游戏的热爱,诓骗他,这是他大学最好的兄弟啊,如今人也消失了,而自己却背了三百万的债。
他总能想起大学时,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敢相信人说变就能变,如果他选择自杀,薛子川这种人怎么配活在世上,他得一起死。
手机振动声,打断了江越脑里想杀人的血腥的幻想,他耷拉着肩膀,眼皮也垂下来,25岁的他,虽然有着成年人的轮廓,举手投足中却还保留着丝少年气,他没有接电话,反正不是银行就是贷款公司,他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电话响过,他顺手拨出去了母亲的电话,却在响了几声后立即挂断,他还有什么脸面打给母亲,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证明自己,现在是要证明自己的失败吗?他茫然的向远方望去,江面银白色的光变为了浅金色,时间已经在催促他死。
其实他大可以去找江盛,替自己摆平一切,可有些人宁愿去死也不能依靠,只有钱才是那个人的骄傲,他不能僵持了这么久,因为负债去求助,助长了那个人的骄傲,有时候他甚至想连他一起杀了,让他明白他的儿子恨他恨的想杀他。
江越叹了口气,仿佛自己已经坠在江里,正寻着一根能救自己的绳索,突然……他想起了什么,随即在手机打开一个科幻论坛,点开一个ip,《外星少女的地球战绩》小说依然没有更新结局,他揣测着小说里的外星女孩,是不是在地球的人类世界,也遇到了无法跨越的困难?他略显失望的按掉手机,眼里浮出了苍白,想不到人生到了最后一刻,唯一惦记的是一本小说的结局,和小说中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的命运。
“你是想自杀吗?”
江越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全身一颤,回头发现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孩,一头长发正随风飞舞着,他毫无察觉她的到来,仿佛她是被风吹来的,这或许又是张伪善的面孔,他昂起头冷冷的说:“路这个宽,没挡你吧?别多管闲事。”
“要是没想好,先回去想想。”女孩声音还算温柔的说。
江越觉得很多看起来热心的人,实则都带着自私的目的,于是对她说:“你之所以想救我,不过是觉得只要说服我,就会有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自我高尚感,你不过是为了这种高尚感罢了,你是不是还想让我送你面锦旗?”
江越不知道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番尖酸刻薄的话,但说完又觉得十分过瘾,于是挑衅的看着女孩,在等着她说一句“真不识好歹”后扬长而去。
女孩叫时小羽,不是她多管闲事,而是男孩占住了她的位置,她有必须在今天从这里跳江而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