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流程是谢佳苑生前安排好的,她想海葬,葬在雪山下的湖里。谢佳苑骨子里是个爱自由的人,不想自己死了还被困在木盒子里。
游艇驶在无垠的水上,甲板上整齐地站着前来送殡的来客,大多是随谢佳苑打天下的老董事。唐姨扶着江诗远,站在甲板前端边哭变挥撒谢佳苑的骨灰。
凌冽的海风很大,肆意地吹向受伤的心,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风拍在脸上,很痛。可并没有一人偏过头去,纷纷注视前方,送谢佳苑最后一程。
“妹妹,一路走好,愿来生你幸福安康、自由自在。”唐姨对着在空中飞扬的白灰轻喃,鬓角的发丝也在风中翻飞涌动。哗啦啦的海浪声把谢佳苑的灵魂送到远方,送到水的深处。
“再见了!”
兜里不停地振动,司纪梦默默退向一边,接起哥哥的电话。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脑袋一下就炸开了,犹豫地望向安抚唐姨的江诗远。司纪梦收回手机,转身奔向船尾的小艇,脚步杂乱无章,迈得急快。在去机场的路上,司纪梦发消息向江诗远简要说明了一下事情,就把手机关机,登上了回家的航班。
一路跑到急诊室门口,司家人都等在那里。
“小叔怎么样了?”
啪,重重的巴掌落在司纪梦脸上,立马显现出几道红印。司父的怒喝也随之而来,“你还知道来啊!你小叔的尸体都凉了!你是死了吗?现在才来,你配做司家人么?”司父又高举手将要落下,司纪睦忙过来挡在司纪梦面前,拉住司父的手。
急诊室的门打开,铺着白布的病床被推出。司纪梦跑过去,只听医生叹息一句“请节哀”,她轻掀白布,看到小叔的脸。
卟咚,司纪梦跪下,手捧着小叔的手,伏在小叔面前痛哭。靠在小叔身上,感觉不到一丁点的体温。
“小叔!小梦在这里,你看看我呀。我来晚了小叔,小叔……”
司纪梦一直跟到停尸房才止步,司纪睦、司纪辞也待在一旁。
“为什么前几天不与我说?”司纪梦眼眶通红,声音哑哑的。
“我也没想到小叔病发得这么突然。前几日病发,小叔住院治疗。医生说小叔心脏已经负荷不了身体运行,必须心脏移植,由于没有合适的心脏,只能用人工心脏代替。我看小叔状态不好,本想告诉你来看一下。可小叔知道你们在忙诗远母亲的事,就不让我说。对不起,我就不该听他的。”司纪睦走上前来,抱住单薄的妹妹,揉头安慰。
司纪梦靠在司纪睦肩头不语,双眼无神。一声声惊雷兀地响起,道道闪光照在医院白墙。大雨如鼓点落下,急急地拍在地面上,水浪飞舞。
司纪梦不同他们一起回司家,目送车影离去后,步入雨中,脸上流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无心看路,不管身往何处。雨未停歇,天已黑下来。鸣笛声时而响起,伴随一次次的呼啸而过。这一次面包车却停在司纪梦身旁,四周再无他人。车门哗地打开,一个黑色袋子套住她的脑袋,同时一双手把她拉入车内,用刀抵住她脖颈道,“想活命,就别说话,别乱动。不然我要了你的小命。”
没心情与他们瞎扯,任歹徒把她带到匪窝,与其他被拐女子关在一处笼子里。个个年纪与她都差不多一般大,小的才有八九岁。
歹徒在司纪梦包里乱翻一通,把钱都塞进了自己口袋,又打开了司纪梦没来得及开机的手机。恶狠狠地瞪着她,把手机递到笼子前,“把手机解锁。”
歹徒不耐烦地催好几回,垂着的头才抬起。司纪梦懒洋洋地把手伸出笼子输入密码,又招至恶人的厉喝,“快点!”
走到外间,歹徒拨通了司父的电话。歹徒没开口呢,就被司父的大嗓门吼了一通。
“死哪去了?还不回来!”
歹徒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了半天,颇有怨气地开口,“你女儿在我手上。”司父剩下的怒气还没来得及发泄,这就被堵回去了,歹徒耳朵得以保住。
“多少钱肯放人?”司父沉声问。
“明白人就是爽快。五十万,你转钱我放人。不许报警,否则就别想见你女儿了。”
“说到做到。”
“当然。”
挂完电话的歹徒有些不敢置信,看着手机上的到账信息呆了半晌。这一次怎么这么顺利,难道是钱要少了。不过歹徒是个知足的,一想到自己刚刚赚了五十万,开心得不行,忙问其他歹徒炫耀自己的成绩。三五个歹徒聚在一起欢呼,举瓶喝酒庆祝。笼子里的司纪梦轻蔑地抽了下嘴角。手突然有些痒,刚好陪他们玩玩。
歹徒打开笼门,用棍子朝里指,“你出来。”见司纪梦迟迟不动身又言,“快点滚出来,放你回去了。”
耐心殆尽,歹徒举棍砸她,司纪梦一下拿住棍子,用力一抽,歹徒手里的棍就脱手了。她抬眼戏谑地笑看屋内的一干歹徒,悠悠道,“真是些看不上眼的家伙,就这点身手还敢出来混。”
“你找死。”可由于司纪梦坐在笼子中间,歹徒并不好动手。
“其他人全滚出来。”歹徒用脚踹笼子,换了把刀拎在手里。女孩们惊慌地跑出,又被叫住蹲在墙边,由三四个歹徒拿棍守着。
“要不放她走算了。我们已经收钱了,没必要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另一名歹徒走来劝道。
但看司纪梦嘴角挂着笑缓缓从笼中站起来,歹徒就气不打一处来,还能让一个小姑娘小看了不成,怎么也要吓她到哭爹喊娘地求他放过。
不等歹徒走进,司纪梦倒自顾自地向敞开的笼门走来。歹徒用刀指向她,“给老子站住!”
只见白影划过,歹徒手中的刀被踹掉,人也被踢中下巴,倒飞出去。司纪梦挑衅地望向其余歹徒,眉眼慵懒。
歹徒自知遇上了硬茬,互看几眼后,一起拥上。
呯呯呯,司纪梦把昏阙的歹徒接连的扔进笼子里,锁上笼门。一手转着钥匙,一手拨通报警电话。
警笛声越来越近,警察冲了进来。随后而到的是司家人和江诗远。江诗远直冲到她面前,“有没有事?”司纪梦摇摇头,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胸膛。依靠着他,那颗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此时也顾不上司父母撞破恋情,就这样吧。
在警察局录完口供,司纪梦让司纪睦送二人去小叔住处。因是在外司父母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司父一直狠狠盯江诗远,那眼睛就像是在说自家的大白菜被猪拱了一般。其实司父也不完全是不好。老实说来,从小并未对孩子动过手,除今天这次外;对小叔的逼婚也只是口头象征性说一下,不然小叔早就该被逼得从司家逃离了。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对继承家业的顽固和一些偏执的想法。
待在小叔的书房,司纪梦收拾完小叔的遗物。翻开从桌柜中找到的电话簿,首页只有一个人——江竺,后面记的是小叔战友和老友的电话。司纪梦一一拨电话过去,将小叔逝世的消息告知,邀请对方前来参加葬礼。
那天,日光破开厚厚的云层照在覆雪的大地上,使坚冰融化。二人正要走向墓地,司父拦住江诗远,“外人没必要到场。”
“他不是外人。”司纪梦对司父的行为感到脑壳痛,今天她并不想与司父争吵,尤其是在小叔墓前。
“我还没同意你们在一起,那他就是一个外人。”
拉起江诗远的手,露出暗红色的手绳,“这手绳是小叔亲手编的,他已戴了十几年了。而且他不只代表他本人,也代表他的父亲来参加,小叔是想让他来的。爸,今天这个日子我真不想与你吵。”
“事完了回家一趟。”
“行。”
穿着军装的战友排成队列,整齐站立。庄严肃重地行注目礼后,又依次上前献花,鞠躬、敬礼,齐唱军歌。浑厚响亮的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墓园里,送走一代英魂。墓前堆满了白菊花,聚起一地的悲伤。
……
送走小叔的老战友,一行人乘车回到司家。司纪梦被司父叫进书房单独聊,与此同时,司母也在和江诗远聊。
“你们能分开吗?”
“不能。这辈子或许就认定他了。”
“人怎么样?”
“当然好是很好。”
“他凭什么和你在一起?你喜欢他什么?”司父难能一直平静的与她对话,语气也不再是咄咄逼人,倒让司纪梦有了和司父聊下去的闲心。
“或许是因为他好看;或许是因为他明明趴在桌上睡觉,背挺得直板板的;或许是他听不懂却坚持听完一节课;或许是他学不来,但仍在学的态度打动了我。”
“你们不是一类人。”
“正因我们的不同,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许多我没有的亮点。也是这些不同,让他深深吸引着我。我永远成为不了他,活不成他的样子。”一言一语都是司纪梦的真心话。司父久久说不出后文。
“知道典范公司吗?”
“发展得不错的一家公司。前不久被转手他人,很快又重步入正轨,前景很广。”说到商业方面司父侃侃而谈。能让司父赞赏的公司不多,说明典范在国内也算强者了。
“典范是江诗远母亲一手创建的,如今远哥手里有典范15%的股份,并且随时可以回典范任职。”看到司父脸上乍然一抹喜色,司纪梦接着补刀,“不过,依目前来看我远哥是不会回典范的。但是你大可放心,我观察过了,远哥未来一定会成为工程建筑的新星的,不会比开公司差多少,可能还更厉害些。到时候你可别求着他帮忙设计。”
“哼!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腰。他最好是出名,不然我女儿他是娶不走的。你们交往也给我注意点分寸,别像小孩子一样。”
听司父那语气,准是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司纪梦忙顺着杆子爬,应道,“知道。”
“下楼吃饭。”
饭桌上,司父又点了司家兄妹二人,让他们好好谈感情,不许乱七八糟的。
又待没几天,小叔宅里的东西都搬回了司家,司纪梦与司纪辞也一同搬回。司纪睦又要回国外了,不过这次有莫扰陪着他一起。莫扰申请了到国外的交换生名额,已通过申请了。
登机口,几人拥抱而别。
“这么些天应该缓过来了吧,小叔还有几句话让我告诉你。”司纪睦临别时忽来这一句,让司纪梦有些不知所措。
“小叔说你要好好的。这么多年最开心的就是看着你长大。我开心离开,你也要开心继续。还有,别老哭丧着脸,多笑笑,我在天上可以看到。”
“这辈子我司纪梦只亏欠小叔一人。”
哥哥走了,二人也打算回学校,一个电话却在此时又打进来。司纪梦应声答应几声。
之前训练的武馆被踢馆,师父让司纪梦回去帮忙打擂台。这一回又得耽搁好几天,司纪梦便想让江诗远先回学校去。江诗远从没见她正式动过手,如今有机会,哪能离开呢。说什么都不同意。
到打擂台的日子,二人同去,还有开车送他们来的方集。此次的擂台不同以往,赌的生死局,赢者继续开馆营生,败者则关门闭馆,永不开馆。
司纪梦有两位师兄,高守和安恒。二师兄高守性格老实,体格健壮,天生的练武人。大师兄安恒是师父的儿子,高材生一个,从小随师父习武。师父人比较老旧,武馆里的弟子都是以师兄弟相称。
双方打过照面,比赛开始。高守赢一局,安恒输一局。压力落到司纪梦头上。
安恒拍拍她肩膀,“放轻松,别紧张。”
“明白。”接过安恒递来的水,司纪梦拧开喝下。
钟鼓一响,拳手入场,预前工作完后开打。一开始司纪梦打得轻轻松松,游刃有余地在场上游走,时不时找到对手破绽,给以一击重拳。越打越是力不从心了,司纪梦手脚发软,抵挡不住攻击,挨了好几拳。对手飞踢一脚,司纪梦被打至场角,只能举起双臂挡拳。
场外的江诗远坐不住了,找到大师兄。
“这是怎么回事?纪梦平时不如此的。”
“场上总有人挨打,很正常的,别慌。”
方集也跑了来。刚刚他去调场内监控,大师兄往给司纪梦的水里放了东西,方集已经报警。
江诗远不敢置信地望向大师兄,“你干了什么?”他只记得上场前梦喝了师兄递来的水。
师兄:“对不起,之后我会向你们解释清楚。”
江诗远扒开挡在身前的人往场内冲去,“不比了,叫那些场边的让开,我要带她走。”
“现在走,前面的伤就白受了……不行,一定要等比赛结束。”师兄上前挡住他。江诗远一拳打过去,师兄不躲,不还手。江诗远也算是练过的,差点没把师兄揍倒。
场上狠狠防守的司纪梦突然打出一拳,对手连退几步。
对手:“你还有力气?该死的安恒,竟敢骗我。”
司纪梦一笑;“没力气,骨头不还是硬的吗?打趴你绰绰有余。”用蛮力握拳击出,每打在对手身一下,司纪梦手也受到同样的力,感同样的痛。无视痛感,拳拳到肉。反手一拳干断对手左手,一脚把他踢飞砸在场边围栏处。手脚软绵绵的司纪梦双手染血,连抬起来都十分费力,整个人有些站不稳,晃晃的。用坚定的眼神看向江诗远,江诗远也懂她意,没再往场中冲。赛到此时停止对司纪梦是毫无意义的。江诗远不做声,向她点头。
师父武馆的弟子见她惨状纷纷要求停赛,几人要上场制止,被场边维持人员拦下。大师姐何尝在赛中受过此种欺辱,那一身伤任谁看了会不心痛。
对手爬起身来,二人又缠打在一起。司纪梦嘶吼着用断了几根手指的拳头一拳一拳把对手揍成鼻青脸肿,跪在自己身下。
咚,时间刚刚好。一个高大的身影闪现至她面前,她安心地扑进他怀里,放下杀气将自己交给他。江诗远抱起快昏过去的她往场外去,救护车与警车的鸣笛声交织传入场中。黑白二色的人影入场,清除此处的黑恶。
再次睁开红肿的眼睛,司纪梦见到病房里的一大群人,也注意到自己全身上下缠着许多绷带,手上打着厚厚的石膏。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家属尽量轻言,保持沉默,让病人好好休息。”医生检查完,叮嘱几句常规的话,合上病例本走了。
“到你说话了。”司纪睦把安恒从墙边推到床尾。
“对不起。”安恒先深深鞠了一躬。
“别,我可受不起。有话快说,我不想再看见你。”司纪梦扯着要冒烟的嗓子道。
“你知道我爸的,自己一辈子死守着武馆,偏还要让我和他一样。我高校毕业,有的是大好前途,何必把下半生浪费在武馆里。我联络武馆对头打擂,想让武馆就此关门。若你不来,我们是必输的。可你来了就不同了,我只能出此下策,给你下药,以保必输。”
“师父的脸都让你丟尽了,武馆众师兄弟也都该寒心了。武馆继承者不只是有你,二师兄比你要合适许多,你却从未想过他代你承位。……你走吧。”随司纪梦话音落,警察押安恒离去。
“师妹,让你受苦了。师父因大师兄急血攻心住院,故此番只有我来探望。”高守拱手以示歉意。
“不用再叫师妹了。经此一事,我也算过报师父恩情,以后就把我从武馆除名吧。好好经营武馆。去照看师父吧,我这不缺人。”司纪梦很累,下了逐客令。在一屋子不友好眼神的注视下,高守终是默默走了。
不多一会,方集送来了清淡的膳食。司家人也不再多留,一同离去。
“小江照看好她。往后再不可让纪梦受如此委屈了。”司父临走叮咛。江诗远应下。
旁人走了,病房里终得以清静。司纪梦小口喝着江诗远喂的汤,心里舒坦许多。
司纪梦对帮她吹汤的江诗远道,“你替我抱不平了?安恒牙都要被你打掉了,嘴角那么大个口子。他还手你就惨了,他只比我弱一点。”
“再怎么也要拉上他陪葬。他害你受这么重的伤,以后不要再与他联系了,我们结婚也不许他去。”一时心急,脑袋没转弯,江诗远真言吐出。
司纪梦狡黠一小,“你都在想结婚了。我答应了?”
“你要逃婚吗?我现在趁你受伤把证领了,你也无法。”不管合不合理,江诗远小孩子气地说。口头上是不能输的。
“胆子肥了,敢在我头上耍滑。过来……”江诗远依言靠近,司纪梦伤手担在他肩上,偷偷亲了江诗远的脸一下,“谢谢你。”
江诗远脸热的滚烫,强装镇定说出心里憋了好久的话。“以后我做你的拳,动手打人的事我来干。我会加强练武。你只需要站在我背后,万事有我在,万不可再让你受这样的伤。”
“好,我听你的。”司纪梦乖巧地答。
窗外的绿树在风中摇曳簌簌作响。风来起,无风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