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非欲生念

记:

后记有雨安族人言,曾有一游方道人擅自闯入族地,虽被其族人及时探知发现,但族内一时之间无人能抵挡此道人。

待到安生族长领着一众大能力者至,道人出声辩解,称其可解雨安神族当下之困,随即便在众人面前展露其不凡手段,令天地变色,万灵齐喑。

但此一晚之后,雨安族人再不见其踪影,族内稍有威望老人皆责令子孙不得讨论此间事端。

数月后,时值雨安神族大祭,内外皆聚于族中祠堂,或有未归者,以神识传感而知。

安生为族长,宣雨安神族至此分家,由着几家主脉分别迁出族地,自立门户。族内命格原本汇聚于祠堂底下核心,用以统领之策,至此散去,各有天命,再不行缚名之举。

言传,安生族长于大祭之上,引得天罚,诡异诅咒降下,其神魂受重创,虽得族中及时相救,但此后再无出面。

录:

“不遗憾吗?”

率先开口说话这人是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瞧着模样倒显着年岁不过十之八九,此番气势倒是沉稳非常。

躺在院中椅上的安生已经头发花白,双目眼睑下垂,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见到这书生莫名走进了自己的院中,起先还未有甚动作,耗着那人先开口询问罢了。

却不想书生一开口,安生的困倦之意瞬间消散,立刻开始挣扎着挪动已经过于衰老的身体,直到完全坐起身来,才喘着粗气问出口——

“您是当初的那位道人!果真,您不是凡人!”

这话的意味还未尽,就听见安生已经一反常态地笑出声了。

“倘若咱能早知道最终是此番下场,当初又何必争争夺夺那些无意义的时间呐!您要是早早将事情的原委告知在下,咱又何必多出那些事端!现在反叫后人唏嘘不已。”

书生没有言语,脸上也没有情绪的变化,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安生已经衰败的面容。

从刚刚痴笑状态平静下来的安生,神情立马严肃起来——“不后悔!”

仅仅是这一瞬间的紧绷,下一刻,安生的情绪瞬间崩溃,已经不听使唤的双手只能一点一点抬起来,再也无法压抑的安生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只听见他嘴中含含糊糊地不停念着——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要出去!”

那书生压根没有再理会安生的打算,待到安生言毕,那书生径直站起身来,转身便要离去。

可一道灵息自安生身后扩散而开,一道身影随即也出现在了这茅草的院子中,定睛一看,便知道这正是同安生一路走来的雨青。

雨青却不像安生那般老态龙钟,甚至看起来仅仅及冠的年纪。

书生被那道灵息扰动,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现了身的雨青,并无言语。

“先生!此番言语何意?既然有办法救治安生,又为何如此折磨其心智!”——雨青

雨青的声音更甚稚嫩,安生好似也察觉到了此番异样,但身体传来的沉重的压力已经不允许他多加思索,眼前的光景已经开始逐渐模糊,雨青和那书生的声音也显得越来越吵杂。

接着,安生整个人跌倒在了躺椅上,身周的一切感知逐渐收敛回体内,无尽的寒冷将他包裹住,连同最后一丝神识也归于寂静。

此刻,书生却开口说道:“你们口中的安生的病,从来都不是病。他的天赋能力太过强大了,连他自己都无法抵抗的强大!”

“可能是因为当初你们将他处置时,刺激到了他的潜意识,天赋能力被动开启,将安生的意识也封锁在了他所预见的未来里面!”

“贫道虽然有办法唤醒他,但是无法确保他看过了那些未来之后,如今又是何种模样。”

书生的面容逐渐扭曲,空间也随之变得破碎。

“而且,你们似乎也没办法了吧!雨安的其他族老还不准备放过他!这小子又总想着跑到外面去!”

雨青的身后出现了更多的身影,但没法看清楚面貌。

“不如贫道带他离开此地罢!往神仙之界去修行,可能会保全他一些!再没有了人间的顾念,也就无畏了所见的未来之境......”

书生已经完全变成了老道的模样,几句话便尽显此人的狡黠世故。

记:

古籍记载雨安族人迁移族地,散落而居,以求消减其血脉影响,得以保留族人。

现今主要流落朔北古地内的诸多村落中,其中以入赘杨氏古族的一脉繁衍最甚,但其血脉神力鲜有留存。

雨安神族,末位族长,雨青曾言及,其幼时曾助一族中兄弟离群索居,后将其送至仙修门下,但因其天赋神力异常,不可自控,后遂生死不知。

除朔北之地,其余主脉皆称其先祖曾受一游走族人相助,得以一时鼎盛,虽门阀终落,但皆念及此先人。

有察名曰:安生。

【中域——凌柯诤郊外别墅】

凌柯诤躺在床上,怀里抱着已经有些困意的俞桂子,手里纠缠把玩着俞桂子后脑勺的发丝。

“你这故事好奇怪啊!哪有哄男朋友睡觉用这么诡异的故事啊!”

俞桂子假装愤愤地吐槽,脑袋却一直紧紧地贴着凌柯诤微微起伏地胸膛。

凌柯诤的眼睛正空空的,看着窗外的明月,长长地吐出郁结在胸的浊气之后,挪了挪身子,将俞桂子完全搂进了怀里。

“你知道,当初安生为什么想要离开吗!”

凌柯诤冷不丁地开口,俞桂子也没有太在意——“No Care!”

见俞桂子漫不经心的样子,凌柯诤这次并没有打算糊涂略过。

先将原本托着俞桂子的脑袋的左手往他背后摸索探去,胳膊上用力,将俞桂子的整个身体往上抬了抬,让俞桂子的脑袋恰好超过了自己锁骨的地方,呼出的鼻息轻轻扫在自己的侧颈。

“像安生这一类人,即使不是能力者,普通人中也有很多。他们大多拥有一些类似的特质——郁结矛盾——总是一面心怀理想,一面在现实中蹉跎。不懂取舍,明明知晓了自己想要的未来,想要的结果,却顾及种种,迟迟不肯作为,很多这样的人最终都失败了......”

听出了凌柯诤语气中的伤感,俞桂子大概猜到他想表达什么了,也提起了精神,一手撑在床上,稍稍托起些身体——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每个人在面对抉择时,多多少少都会犹豫,我们既清楚没有任何一条路是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走下去的,也无法知晓每条路的尽头是不是真的如我们预料的那样美好。”

“也许像安生这类人,也只是将单单这一个特质放大了而已,即使他当初在族内祠堂成功拿走了自己的命格,真的能够脱离自己的过往和压在意识之上的传统,可那也只是逃过了一时,困住他的就是他自己,他依旧会遇到无数个此类的抉择......”

说到此处,俞桂子忽然有些明白了凌柯诤非要和自己讨论这个故事的原因,不由得心情有些低落——

“是啊!这么说来,我也是这一类人啊......安生倒是比我还要幸运很多,他是能力者,也许要比我更轻易地操纵自己的命运!至少......至少他没有真的走上那一条路,或许只是一个更加真实的梦罢了!我却真的没有机会了......”

俞桂子拿开了一直抚在凌柯诤胸口的左手,透着月光,看着自己已经显着透明的手臂。

看起来已经若隐若现的手臂忽然被凌柯诤伸手抓住,金色的灵息开始沿着俞桂子手臂上的毛孔、经脉、血管,缓缓渗入。

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凝实了很多,俞桂子便挣扎着摆脱了凌柯诤还在用力握住自己的手掌,又把手摊开,轻轻放在凌柯诤的胸口上。

“你又去找那些痕迹了吗?”——俞桂子闭着双眼,又将脑袋放在了凌柯诤的胸膛上,语气慵懒地说道。

凌柯诤用力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是啊!我去了你当时出事情的时候所在的那所学校,还有你家的别墅和第一次病发时去的医院......但都没有什么收获,用了一些能力者的关系,也没查到你的父母各自家庭里有什么问题,剩下的,还有几波人在调查那段时间其他能力者势力的动向,这次出发前就能知晓结果。”

俞桂子对这些事情,关于自己眼球震荡的一切,似乎总是很不在意,听完凌柯诤的话,也没有继续说及此事。

“这次是要去北方的草原吗?好像也不是很远,要在那边待多长时间?”

凌柯诤:“朔北的范围很大,现世中的蒙古,包括外蒙也只是朔北的过渡入口地带。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能力者的先辈们开创了只有能力者生活的小世界,那里可以算是一个崭新的世界,空间内的范围大小是没办法计算的。”

“大概......少则三四个月,多则半年。”

“你的身体就留在中域休息吧,这样的魂体也无法承受得住空间差异的冲击,就留下来吧!”

俞桂子真的已经很困倦了,虽然意识还清醒着,但呼吸已经变得很放松了,嘟嘟囔囔着回复说:

“好!我留在这里等你!”

“睡吧!”

当初在建设这处别墅住宅的时候,凌柯诤特意安排了专业的人员在其中镌刻下了数以千计的符文,用以净声安神,一定程度上也能帮助能力者修复身体、恢复灵息。

凌柯诤又被梦中的情形猛然惊醒了。

慌张地在床上摸索着身边的情况,清醒过来,也只看见一片干干净净的月光,却没有了俞桂子的身影。

大概猜到了是自己睡着的时候,俞桂子的魂体没有足够的灵息支撑,忍着疼痛就消散掉了。

凌柯诤用手狠狠地抹掉了自己额头上积攒的汗水,闭着眼、咬紧了牙关,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火。

突然的放松,凌柯诤的身体脱力一般重重摔回床上,仰着头,手腕紧紧压在自己眼眶上,张着嘴,发出很难听的呜呜声。

随着转身朝向刚刚俞桂子躺着的方向,凌柯诤又调动了自己的本源灵息,眼前的景象如同被置换掉的空间一般,截然不同的两幅光景被极其撕裂地拼合在一起。

俞桂子身着的是医院完成消毒的白衣,面容看起来消瘦更甚,眼眶泛着黑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凌柯诤伸手抚在俞桂子的脸上,摩挲着显着病态的颚骨,刚想是想放出来一点灵息,耳边就回响起了俞桂子之前说过的话——“别害怕!”,就又放弃了那念头。

“别害怕!等我把这些事情都做完了,我就回来,只陪着你,那时候就有办法让你好起来了,再也不用受这般苦罪了!”

直到夜深了,直到见到了黎明,凌柯诤被困意压得没有了意识,嘴里还在不断地念叨——

“其他什么都不重要的,只要能成功摆脱这些使命,我就有办法......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