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松仙

夜深人静，明月悬空，两人依靠在房柱渐渐熟睡，此时冷风拂过，一卷兽皮毯飘来，轻轻地盖在了两人身上，妘清月微微睁开眼，看到身上的兽皮毯，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然后把兽皮毯替萧纭枢整理好，自己则脚步轻盈地走到庙外。

“阁下是谁，请现身吧。”妘清月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

凉风习习，四下空无一人。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头却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他见妘清月戒备的样子，连忙露出微笑：“公主还请放心，我没有恶意。”

听到他唤自己为公主，妘清月放松了下来。想到对方刚才还给她和萧纭枢盖上了兽皮毯，于是回礼道：“想必阁下便是这里的松仙吧，刚才谢谢你了！”

松仙很客气道：“外面风大，在下看妘公主的朋友是个凡人，怕他着凉所以才冒犯了。”

妘清月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松仙笑了笑：“两百年前老朽有幸去青丘参加了公主的诞辰日，那个时候公主还是刚出生的婴儿，没想到这一晃两百年都过去了，公主也长成一位大美人了。”

妘清月的眼中泛起光芒：“这么说来，你见过我娘亲？”

松仙点头道：“当然见过，两百年前天下有些修为的妖应该都见过天狐大人。在你诞辰日那天，群妖云集，整个青丘热闹非凡，我当时跟着众妖一起在宴会上亲眼见过天狐大人，那时她正抱着你，容貌就跟现在的你一模一样。”

妘清月的眼眸颤抖着，有些激动地问：“那你可知晓我的父亲是谁吗？”

松仙摇了摇头：“关于令尊，在青丘一直都是避讳的话题，所以老朽不知。难道天狐大人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公主吗？”

妘清月神色黯然：“娘亲从来没有给我说过有关我父亲的事情，她走的时候，只说了回梦仙玉是“他”留给我的东西，要我好好保存。”

她把那块贴在肌肤上的玉坠从内襟里取了出来，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摩挲。“也许有一天，它会让我知道答案的吧。”

松仙欲言又止，他确实不知道妘清月的父亲是谁，但是天狐一族的血脉传承是天下皆知，那位既然能被天狐大人看上想必也不是凡者，为何会做出这种抛弃妻女的事情。

他想不通也不敢去想，两百年前的事情早已过去，如今物是人非，这些本就隐晦的事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妘公主既然来到这里，是不是意味着青丘的灵气已经耗尽了？”松仙问。

妘清月低垂着眼眸，点头答道：“没错，青丘已经不复存在了，那里现在已经成了一片雪山。”

松仙遗憾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怀念。“没想到事物竟会这样衍变。”想到当初那些在青丘的同伴，本来约定好一百年相会一次，没想到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松仙伯伯，你是怎么在这里生存下来的？”妘清月忍不住问。

松仙收回哀痛的神色，缓缓道：“说起来也是我运气好，我本就活了一千年，想着能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扎根修行，没想到却被这里的百姓供奉了起来，他们向我祈福祷告，我就尽我所能帮助他们，后来灵气渐渐缺失，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了，但是这里的人依然还供奉着我。那种虔诚的信仰之力，让我才得以脱离灵气的需求继续修行。”

“原来是这样。”妘清月若有所思：“脱离灵气还能修行，那是不是就说明松仙伯伯你已经是这里的山神了？”

松仙露出慈祥的笑容，转而又淡然地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以前我曾对成仙有着莫大的向往，现在已经没有多少热情了。

就算成为山神又如何，你看这座山上连个能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松仙露出落寞的神情。遥想以前的山神，掌管着山上的一草一木，山里任何妖和兽都要听其号令。

现在呢？整座山上连个能一起聊天的都找不出来，做山神还有什么意思。

妘清月也感到惋惜，她心里最清楚那种感受，身边没有一个能畅谈的朋友是多么无趣。当孤独成为习惯的时候，对人世间的热情也会慢慢褪去。妘清月看着松仙说：“那以后我来这里陪你说话吧。”

“好啊。”松仙心里很是激动。他都不知多少年没有跟人这样说过话，要是这位貌若天仙的青丘公主能来跟他聊天，那以后的日子也不用这样枯燥了。

松仙极为激动地看着妘清月，脑海中又浮现出两百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天狐大人的那个画面。“没想到最后只剩公主能与我作伴，真是世事无常啊！”松仙心里感慨道。

“对了，青丘到底发生了什么？公主你怎么会跟一个凡人到这里来？”松仙转而疑惑地问。

妘清月抬眸看着夜空，悠悠地讲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松仙也是很感兴趣地认真听着。

在听到妘清月与跟那修仙老道的争斗，松仙愤愤不平：“此人除妖也就罢了，为何还敢对公主下手，难道他不知道公主您贵为神族吗？”

妘清月轻轻叹了口气，“他说我是这世间最后一个变数，害怕我哪天靠吸人精血来维持灵力，非要把我封印，我迫不得已跟他斗了一场，他打不过我，受了伤便被他徒弟带走了。我也因为灵力消耗太大维持不了祁山上的结界，让冰雪侵入了山巅……”

松仙这下便明白了：“所以公主你要离开青丘，重新找个灵气盈蕴的地方是不是？”

妘清月点点头：“没错，我离开祁山后便去了很多地方，但是始终找不到灵气汇聚之地。后来走到汴京这里，我感受到有一处地方还有灵气。但是我始终进不去，后来才知道那里是皇宫，我只好放弃，打算离开这里另寻他处。只是路上遇到了……”

说到这里，妘清月回头朝庙内看了一眼。

松仙立马便明白了，他摸着胡须笑了笑：“哈哈，没想到那人还有这般福气，能得公主的青睐。”遥想当年，天下众多的妖怪仅仅是看到了天狐大人的真容，都觉得是无比的荣耀。那个时候，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妘清月素来淡然的性子，在听到这话后，脸颊上也禁不住浮起了一抹红晕：“其实我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是吗？”松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然了，他不过是被我这副容貌所吸引，等我离开这里后，他应该很快就会将我忘记的……”说到最后，妘清月自己都有些不太肯定。

松仙捋着胡子，深邃的目光朝庙内凝聚。几个呼吸后，他缓缓开口：“此人出生权贵，又天赋异禀，注定是人中之龙。难怪公主会跟他走到一起。”

妘清月微微有些吃惊：“你能窥探命数？”

松仙笑了笑：“自从受了这里百姓的信仰之力，我便有了推算凡人命数的能力。”

“看来松仙伯伯你真的成为山神了。”据妘清月所知，能直接这么看穿凡人命数的，也只有神仙才能做到。她心里为松仙高兴：“看来我以后得叫你山神伯伯了。”

看到她露出美丽动人的笑容，松仙感到浑身都轻松自在起来。他之前看妘清月总会有见到天狐大人的那种感觉，无形之中充满了敬意，现在那种感觉则消失了，有了一种亲人之间的亲切感。

“公主你其实可以尝试跟那些善良的人成为朋友，要是你像老朽这样无欲无求地活得，那多没趣！我看那人就挺好，浑身上下没有那种污浊之气，相必是个正人君子。”松仙捋着胡须，目光看着庙里的萧纭枢点头道。

“妖跟人真能成为朋友吗？”妘清月忽而想起祁山上那群成天围着她转的小妖。他们是真正毫无保留的对自己好，一心只想逗自己开心。

可是当她离开祁山来到凡人的世界，这些陌生人的思想让她感到奇怪，那些男人总是具有目的性的接近她，眼中的贪婪和渴望都不需要用灵力解读就能看出。所以她心里下意识的有些不想与人走进。

但是萧纭枢的出现却让她改变了想法。这个男人竟然有着她娘亲那种对她毫无保留的喜欢。妘清月心里很疑惑，同时也有些好奇，为什么他只见过自己几次就能衍生出这样浓烈的爱意。

她与萧纭枢相处这几日，真的有种身心愉悦的感觉，从离开祁山以来，那种长途跋涉的疲惫已然全无，甚至是很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可是妘清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她跟萧纭枢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一定会离开的，所以她不能让萧纭枢对自己有所留恋。

松仙没有回答，妘清月转过头看去才发现他已经消失没影了。这时候身后传来萧纭枢的声音：“外面这么冷，怎么还坐在这里，是不是在担心什么？”萧纭枢来到刚才松仙的位置坐下。

妘清月浅笑着摇头。她当然明白萧纭枢话里的意思，孤男寡女共住在一个屋檐下，这无疑会对女子的清白造成影响。不过她可不担心，要是松仙不出现的话，她这会还和萧纭枢靠着房柱熟睡。

见她不是在担心那个，萧纭枢也放下心来：“是不是有些想家了？”他猜测妘清月出生在一个富贵家里，孤身一人在外，一定会怀念在家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妘清月确实也挺怀念那个时候，但这却不是她出来的理由。为了不与萧纭枢过多解释，她还是点点头。

“能给我说说你家里的事吗？”萧纭枢把心里最想问的问了出来。他很想知道妘清月为什么孤身一人来到京都。

妘清月犹豫了一下，她愿意给萧纭枢讲青丘的故事，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定会让萧纭枢怀疑人生吧。她想了一下，还是只说了她小时候与娘亲相处的故事，当然没有提任何超出常人认知的事物。

萧纭枢听得很认真，也很享受。妘清月的声音就像是琴乐一样能让人陶醉其中。

就在两人畅聊的时候，不远处的松仙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当他把视线凝聚在萧纭枢身上的时候，表情渐渐变得迷惑起来：“奇怪，为什么我看不出此人的姻缘。”

许多来这里求姻缘的男子或女子，他都能看出对方的姻缘情况，唯独眼前这人男人，竟然看不出任何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