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本书可自成一体,也是我关于大英帝国的三部曲作品的第二部。本书写于1967年,彼时帝国主义这一观念尚未彻底声名狼藉,大英帝国这个最伟大的帝国,也仍然鲜活地存在于大多数英国人的记忆中。在本书中,我打算描写帝国的巅峰时刻,1897年维多利亚女王登基六十周年纪念庆典时,其拥有的广袤领地。维多利亚女王无疑是当时世界上最受赞誉、影响力最大的君主。在她掌权的六十年间,英国在世上取得了无与伦比的支配地位,不列颠治世之规模堪比罗马。这一时刻变成前所未有的热烈庆典,是民族的骄傲。

自那时起,时间已过接近一个世纪,在我书写这些文字时,人们又在庆祝第二个登基六十周年纪念日。这次的主角是维多利亚女王的玄孙女,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她仍然是澳大利亚、加拿大和新西兰的女王,也是英联邦(旧称British Commonwealth)名义上的首脑。这个各国自愿参与的组织,宛如不列颠治世的无害游魂,其位于伦敦的总部,低调地执行着许多十分实用而不显眼的社会、教育和体育职能。英联邦的54个成员国(现为53个)中,只有两个不是过去帝国的一部分,还有14个国家仍然承认英国枢密院为其最高法院。英联邦的一切都不具有义务性,任何成员国都可以随时退出,有些国家被开除,亦有新的成员加入。

然而,大英帝国本身已经几乎瓦解,1897年向维多利亚女王效忠的世界范围的政治、经济、战略与精神的联盟,对伦敦的大英帝国政府的义务从属关系,都已一去不复返。过去地图上全球陆地四分之一的面积涂上了帝国红色,如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小共同体,散落于大洋与大陆之上,它们被半心半意地归类为英国属地。这些地方包括大西洋上复杂的百慕大岛、塞浦路斯的几处主权基地、无人居住的英属南极领地,还有争议领土直布罗陀(西班牙自1713年以来一直垂涎这片领土)和马尔维纳斯群岛(福克兰群岛,1982年阿根廷曾试图占据这些岛屿),以及查戈斯群岛(英国前殖民地、英联邦成员毛里求斯共和国宣称拥有这些岛屿的主权)。

大多数曾是英国殖民地的地方,无论现今是否为英联邦成员,仍然存留着帝国的影响。英语从未被遗忘。这些地方的司法体系也可能仍以英国的普通法为蓝本,议会文件仍反映出威斯敏斯特晦涩难懂的习惯。这些地方的高楼大厦之间,可能仍然留存着英国式、哥特式、仿都铎式与乔治王时代风格的建筑,以及帝国主义者自己设计的半东方半西方混合式建筑——以印度总督的宫殿为典型,它现为印度共和国总统府。纪念英国在当地势力的破碎纪念碑或者铭文也许尚存,而当地几乎肯定有圣公会教会,仍对坎特伯雷大主教负有模糊的效忠义务。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有时还能看出一些英国式的举止,时至今日,仍然有一些年老的效忠派希望英国人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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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在大多数一度从属于英国的国家之中,不列颠尼亚的影响几乎已经消逝,就如同柴郡猫脸上的微笑一般,大多数游客已经无法察觉到这种影响。如今,这些国家的领导人转向了其他的模范——中国、美国、巴西、德国,尤其是印度。印度过去被称为维多利亚王冠上的明珠,如今则是世界上发展中的大国之一。然而,奇怪的是,英国人拥有的帝国遗产,却成了国际事务中一项颇为讽刺的因素。联合王国(有近7000万人口)仍然是国际舞台上一支重要力量,是五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之一,也是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常任理事国:而这一地位事实上归功于过去帝国时代的力量。直到今天,英国摇摆不定的国家立场也是帝国的失落造成的心理症状。

1897年,大英帝国之所以拥有远超其他国家的力量,主要是因为其海权:自特拉法尔加战役以来,英国就在事实上统治了海洋;自拿破仑倒台以来,它就未曾受到任何大型战争的烦扰。因此,英国人便有能力建立第一个真正世界性的帝国,开发来自每个气候带的产品——印度的茶、加拿大的皮毛、南非的金子、西印度群岛的蔗糖、威尔士的煤炭,以及澳大利亚的羊毛。在本土,英国人在工业革命之中引领世界,他们颇喜欢称这次革命让英国成为世界工厂。而他们相对稳定的社会让他们免于革命爆发的恐惧。他们立于世界之巅,无论在战争还是在体育竞技中,他们都是常胜者!他们是上帝的选民!

在伊丽莎白女王登基六十周年之际——距离我完成本书已近五十年——重读这本书,我自己都被英国人在维多利亚女王时代表现出的极端自鸣得意震惊了。他们的爱国主义几乎陷入疯狂,中产阶级尤其如此,他们称其为新帝国主义,仿佛在暗示一个新的时代已经开始。自那以后,无论是独裁者的傲慢,还是小暴君的疯狂行为,都无法与当时人们毫不掩饰的自负、排外的种族主义,浮夸的言辞和粗鄙的行为相提并论。

诗歌也向这种肆无忌惮屈服了,从本书的题词就可以看出来——“眼看大好河山在您的脚下四分五裂, /天下的男子不知将对您作何感慨?”(奥斯卡·王尔德)。还有“总有人做第一,我们最强大, /罗马的继承者”(约翰·戴维森);“一条命,一面旗,一艘舰,唯一王座!/不列颠人啊,不要放弃!”(丁尼生)。或者如一位不那么出名的诗人威廉·威尔弗里德·坎贝尔所言:

英格兰,英格兰,英格兰,

真心跳动之地,

商业之河流淌之地,

征服的号角吹响之地,

自由的光辉盛放之地,

都重复着你的名字。

英国人因他们的力量、夸耀、意识形态优越性而感到荣耀,他们喜欢自称岛民,是独一无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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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在1897年的世界里,除了势不两立的敌人和少数例外,基本上所有人都承认英国人确实独一无二。即便他们自负、虚伪、假装虔诚、浮夸,他们的民族姿态中仍有不少值得尊敬的成分——潜在的高尚目标意识、忠实的名声,还有幽默感也是可取之处。全世界都仰慕上了年纪的维多利亚女王,她的登基六十周年纪念日自然也在世界各地得到了真诚的庆祝。新帝国主义没能长久维持,很快就要在战争和经济衰退中消散。因此,在2012年,英国再度举办登基六十周年庆典之际,将其格调、气势及财富与维多利亚女王这一庆典的情形相比较,在某些方面确实让人悲伤,但在另一些方面,又让人松了一口气。

虽然困难重重,王室的神秘性却持久不变。这种神秘来源复杂,能激起人们许多不同的情绪。我本人天生就是个共和主义者,鄙视任何宣称拥有世袭特权的行为,也不喜欢任何奉承话;在我的一生中,这个国家对温莎王室的态度也发生过剧烈波动。毕竟王室确实多次卷入丑闻、耻辱和不受欢迎的状况。虽然如此,在我和大多数英国人眼中,伊丽莎白女王的登基六十周年庆典,依然表现了这个国家的人对她真诚的敬佩。

1959年,33岁的伊丽莎白女王到威尼斯进行国事访问,我也亲眼见证了当时的盛况。有什么能比女王陛下乘着皇家游艇“不列颠尼亚”号,由一艘皇家海军驱逐舰护航,抵达潟湖的场面更加动人呢?优雅的老游艇微微闪光,王室旗帜在桅顶庄严地飘扬,船员整齐地在甲板上集合,在这两艘船缓缓驶入圣马可水湾时,我们在早晨的空气中隐约听到了风笛声。在驱逐舰舰首的炮塔上,皇家风笛手穿着全套苏格兰高地的华丽服饰独自站立,海风轻轻吹皱了他的衣料。年轻的英格兰女王缓缓地、庄严地在这难懂的原始音乐中向“威尼斯共和国”(La Serenissima)靠近,而这座伟大的城市似乎也在音乐的神秘中出了神。

就是王室这种不合逻辑的浪漫在大英帝国的高峰时期维持了英国人的情感凝聚力,又在帝国衰败的时代安慰了国民。2011年,85岁的伊丽莎白女王来到都柏林进行一次和解活动时,我也在爱尔兰。那是英国人与爱尔兰人之间结束数代敌对的象征,但事实上活动的排场并不很大——只有一些安静的仪式,一些表达遗憾和友情的话语,以及英格兰女王用爱尔兰语说的几句问候。活动得到了爱尔兰人真诚的回应,和解任务也完成了。这就是君主难以名状的力量,在帝国命运的起起伏伏中,这一直是强大的政策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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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君主的影响力提高到卓越地位的,正是维多利亚女王。虽然她的登基六十周年庆典表面上纪念的是个人生活中的一座里程碑,但庆典中数千名在伦敦接受检阅的武装士兵,以及无处不在的军旗和军徽都表明,这无疑也是一次霸权的军国主义展示。一个世纪之后,王室体系中仍然弥漫着这种尚武精神。如今,它受到了外交礼仪和政治正确的抑制,但是仍然表现在公众场合中重重的步伐和纪律、大规模的乐队和礼炮、军士长的高喊、骑兵军官慵懒的优雅,以及古老的军队进行曲中。

帝国的精神仍然深深根植于英国人的民族灵魂中。维多利亚时代晚期被不断推广的强身派基督教(Muscular Christianity)理念,与军人风范的理想和举止紧密相连,其衍生的一些组织制度也留存至今。得胜的救世军组建于1865年,他们的基督教士兵至今仍然穿着独特的制服,每次行进都宛如赶赴战场。童子军运动兴起于1908年,源于一次在殖民地与阿非利堪人的冲突,参加运动者要穿着看上去仿佛南非大草原侦察散兵的服装;该运动现在的服装已经不再充满战争意味,但仍然蓬勃发展。1883年创建的基督少年军致力推动“一切能带来真正的基督教男子气概的东西”,至今也强健地活跃着。一年一度的帝国日(Empire Day),即5月24日(维多利亚女王生日之前的最后一个教学日),由加拿大在1908年创立,后来成为表达对君主忠诚的盛大节日;除了学校放假,还有集市、游行和无数盛大的表演用来庆祝和纪念。不过这个日子,也有一个苍白暗淡的后继节日“英联邦日”,在3月的第二个周一(如果小学生知道这个节日的由来,至少他们还能通过这个长周末来纪念维多利亚女王)。

在现代世界,几乎没有其他公众活动能够比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一年一度的逍遥音乐会(Promenade Concert)的最后一夜更加充满必胜精神了。确实,音乐会表达的情绪完全无害;事实上,一种希望上帝之城耶路撒冷在不列颠土地上重建的渴望,推动情绪达到高潮——听众们喊出“上帝成就你伟业,使你坚而益强”时,确实不是在陈述当下事实,甚至不是在表达野心。然而,整个活动的格调,乐曲的选择,建筑的风格(这是阿尔伯特亲王本人的作品),在参与者近乎歇斯底里的热情中铿锵奏响国歌的高潮时刻,都证明公众心中仍然根植着对荣光的渴望。

当然,在如今的英国,一个早已失去国际领先地位的多民族国家,这种情绪并非人人皆有。伊丽莎白女王治下的联合王国基本上站在帝国主义理念的对立面,而对自身的帝国历史更多的是惭愧,而非骄傲;然而,对往昔荣光的追忆仍然存在于人们的潜意识中,偶尔还会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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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列颠群岛的各地,都有实体的纪念物永久留存着帝国的痕迹。老大英帝国的中心,伦敦中部,(以我一贯的眼光来看)仍然充满帝国气息。从圣詹姆斯公园向白厅望去,有一条著名的天际线,在21世纪,这里仍然与19世纪时一样,能让充满想象力的游客产生权力广泛扩张的异域印象:塔楼,小尖塔,这里的尖顶,那里的角楼,旗帜飘扬在有装饰的屋顶上,看上去却完全不像英国,反而更像英治印度某个遥远的前哨——后帝国主义时代敏感的人或许会认为它“被河水洗濯,被祖国的阳光赐福”。在美国作家亨利·詹姆斯眼中,这片景色真的让人联想到“一座印度宫殿,基脚浸在恒河水中”。

四周集聚的,是帝国的建筑,如今它们的效用已衰减(或提升)到了不如过去独断的程度。这些建筑大多可以追溯到帝国的鼎盛时期,即19世纪末,建筑风格也是新古典主义或者华丽的哥特式,当时人们认为这最适合它们所象征的支配意味。旧帝国的中心白厅的一端是纳尔逊元帅像,这位在英国历史中近乎神化的英雄站在立柱上,身边有狮子守卫,凝望着白厅;另一端则是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这是帝国的许多追随者最后安眠之地。附近还有广阔的皇家骑兵卫队阅兵场,女王经常在此接受其禁卫军的致意。角落里则是作战室,20世纪40年代温斯顿·丘吉尔就是在这里指挥帝国的军队,获得了最后的最光荣的胜利,最终也削弱了军队。这个聚集着英国重要部门的地方,过去聚集着帝国的重要部门——印度事务部、海军部、殖民地部;到今天,这些建筑依然透露出帝国权力的气息,就如同维也纳哈布斯堡家族的宫殿,或者克里姆林宫的红墙、北京的紫禁城,以及华盛顿特区各种夸张的象征物。过去的影响宛如鬼魅,不会轻易消逝。

不列颠群岛的各处,也有一些历史遗迹,维多利亚本人也会承认它们象征了她在历史中独特的支配地位——维多利亚女王和女皇,四分之一个世界的主人。伦敦矗立着过去大英帝国各自治领的总部——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南非的高级专员公署(House),它们比绝大多数外国使馆要奢华得多。各大城市19世纪晚期建起的宏伟市政厅都有引以为傲的钟塔和用于仪式的阶梯,如宣传者所言,表明当时整个国家都在“以帝国的方式思考”。

历史的悲剧本质从未改变,不列颠群岛的每一个堂区内,都有纪念碑纪念为大英帝国的事业而死去的成千上万人。其中很多人是在维多利亚登基六十周年纪念日之后两场震撼所有人类的大战中,间接为不列颠和平而战;然而,还有更多的人是在武力建立帝国,在敌人面前保卫帝国,乃至为保护自1833年开始飘扬着米字旗的马岛(人口3500人,距英国本土8000英里),在1982年与阿根廷人的小规模战争中死去。

所有这些人,无论他们对面是祖鲁武士的长矛,是利比亚和诺曼底的坦克炮管,是高原上布尔人的狙击手,还是东方丛林中日本人的刺刀,本质上都是为帝国的事业、为英国人的事业而死。献给他们的纪念碑中,最著名的一块碑位于1945年科希马战役的战场遗址。上面的铭文写道:“你回家后,告诉他们我们的故事,告诉他们/为了你们的明天,我们放弃了自己的今天。”时至今日,他们的死亡通常都已被遗忘,消逝的帝国则饱受嘲笑、讽刺和否定,然而其影响力仍然暗暗感染着这个将无数士兵送上战场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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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过去的影响,不会轻易消退。无论在规模上还是在权威上,大英帝国都早已被美国的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帝国主义取代——他们的帝国主义是以压倒性的经济、军事及文化资源作为支撑的“软实力”。英国之所以在国际事务中还能发挥比其国家力量更加强大的作用,纯粹是惯性使然,这就是帝国的惯性。英国经常表现得好像仍然是一个超级大国,仍然极为富有一般。这个在21世纪已经陷入贫乏的国家,仍然在核武器和航空母舰上挥金如土,就和过去在制造无畏级战舰上与对手进行军备竞赛一样。同时,英国仍然在不断干涉他国事务,仿佛它还拥有过去的特权能力,还是世界警察。但英国如今不过是个二流大国,只是它还不愿承认罢了。

因而英国的政策经常自相矛盾。在1897年,人们或许很难相信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到了2012年,英国已经无法确定其自身的身份了。英国是一个欧洲国家吗?苏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都在不同程度上脱离了伦敦政府的统治之后,它还能算是个联合王国吗?甚至,数代人对美国政策的温顺配合,已经让英国自身的独立似乎都笼罩了疑云——没有美国的默许,英国甚至无法真正成为一个有核国家。它也不再能倚靠自己的工业力量:世界工厂的地位早已拱手让人,过去充满故事的帝国象征——劳斯莱斯、克拉里奇酒店(Claridges Hotel)、吉百利、半岛东方轮船公司——都已被外国人掌握。2007年,为庆祝伊丽莎白女王的钻石婚纪念日而集结在南安普敦的三艘丘纳德公司客轮,都是在外国的船坞中建造的;市面上女王登基六十周年庆典的纪念品,绝大多数是中国制造(相比之下,悬挂在我威尔士家中书桌上方的维多利亚女王登基六十周年黄铜纪念盘上,记录着日不落帝国的伟大成就,其中有1897年英国的出口额:295 967 583英镑)。

如今,帝国巨大的领地(我的纪念盘骄傲地表示,人口共有3亿7000万)对大多数英国人来说似乎近于神话:当时,年迈的维多利亚女王几乎如神一般,大英帝国的疆域延伸到每一片大陆,帝国主义的冲动中,好好坏坏的动机混杂,不列颠这个名字周围,就环绕着权力、财富和庄严的光环。那真的是我们吗?2012年庆典中的英国公民很有可能这样自问。

但那确实也是英国。在本书中,我也没有试图掩饰我自己的惊讶。本书是围绕其主题构建的小宇宙,也记录了数代后一位普通公民对过去时光的反应。本书可以算是历史游记或者报告文学,我也并不试图掩藏对那个年代的同情之感,因为作为回顾者,我们早已知道悲剧即将到来,这种感觉折磨着我——就在维多利亚女王登基六十周年纪念日后不久,布尔战争的苦痛就让帝国的灵魂破碎发狂,此后更加可怕的事件将会摧毁它。

在那场庆典100年之后的1997年,英国人撤出了他们最后一块重要的占领地——香港。我在那里见证了降旗,见证了同一艘皇家游艇“不列颠尼亚”号驶入夜色,到了那个时候,帝国含糊的颤抖终于消散。而在本书中,我试图复现它。我曾深情地想象本书能拥有小埃尔加的配乐和威廉·弗里思(William Frith)的插图,书页上浸染了马鞍油、线香和火车蒸汽的香气;我希望我的读者在合上书时能够感觉到,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内,他们透过巨大的框格窗,看到了壮丽多变的景色,在那片土地上,云集了活力十足的杰出之人,他们的创造力、骄傲、贪婪和控制欲爆发,改变了整个世界。

脚注

① 出自英国爱国歌曲《希望与光荣的土地》(Land of Hope and Glory)。——译者注

② 1英里约合1.6千米。——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