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蛋糕以后,曾许以上厕所为由,来到了卫生间,把门反锁以后,点了一根烟。
“啊,真是透支的快乐啊,完全的放松之后一旦静下来脑子里又乱乱的了。”曾许坐在马桶上,默默吸着烟,明明只有十七岁的年纪,此刻镜子里的愁容让他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男人。
短暂地沉浸在属于别人的幸福家庭里,曾许好似也得到了他本不应有的幸福。看到宋词优秀的父母,就会想到那个抛弃自己的母亲和嗜酒成性的父亲;看到她那漂亮的卧室,就会想到自己那个破旧到要用纸塞住才能不开的衣柜。曾许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熏得眼睛疼。
他什么时候可以不用考虑生活,不用考虑钱,像宋词那样去肆无忌惮地选择自己喜欢的玩偶,拥有自己喜欢的颜色。
他真的受够了!
“咚咚咚!”一声并不大的敲门声把曾许惊得直接从马桶上站了起来。他望着半透明的门玻璃外一个高大的人影,吞了下口水。
“是谁在里面吗?”宋词爸爸的声音传进来。
“叔……叔叔……是我。”曾许回应,“请等一会好吗?”
“好的好的。”宋词爸爸说完就离开了。
曾许连忙掐灭烟头,扔进马桶给冲走了。可即便他抹掉了烟蒂的痕迹,但卫生间里的烟味却挥之不去。
这可怎么办!一旦被宋词爸爸发现自己吸烟,那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再做宋词的朋友,说不定会立刻把他赶走!
真是太草率了!在别人家里随便吸烟这件事!
正在他手足无措时,宋词爸爸又问:“还没好吗?不会是拉肚子了吧?没事吧小许?”
“我没事叔叔,我……”曾许龇牙咧嘴,这根本就是无法掩饰过去的。
没办法,鬼鬼祟祟更容易惹人怀疑,曾许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直面问题。
于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曾许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发现宋词爸爸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
“没吃坏肚子吧?你……”宋词爸爸话说一半,忽然嗅到了烟味,愣了一下,“你……你在里面抽烟了?”
“是……对不起叔叔,但是……”曾许一咬牙,硬着头皮说道,“但是我只是自己抽烟,并不会影响别人!宋词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您不要觉得宋词是喜欢交我这种下三滥的朋友!我不会带坏她!”
宋词爸爸僵在原地,随后露出理解的笑容:“你在说什么啊,抽烟怎么就下三滥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这不能评判一个人怎么样。没吃坏肚子就好。”
听了这番话,曾许鼻尖酸酸的。他真的太喜欢这种通情达理的父亲了。
“叔叔,真的很对不起!”曾许说完,转身跑回了卧室。
刚关上门,曾许靠在门上,喘着粗气,还好宋词爸爸没有怪罪自己。他紧张的情绪稍作缓解,抬眼就看到宋词正跪在床头柜那里,手里拿着一个小药瓶,两眼怔怔地看着自己。
她没想到曾许会突然冲进来。
反应过来的她再想藏起却为时已晚。曾许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任涧呢?”
“她……有人给她打电话,出去接了,我以为你们会一起进来。”宋词遮遮掩掩,回答道。
“那是什么药?”曾许走过去,指着宋词手里露出半截的小药瓶,居然和自己那种药有些类似,一些不安的想法不免产生了。
“这是……”宋词抿了抿嘴,想解释又害怕被别人知道一样,吞吞吐吐,左右为难,最后先提出条件说,“你要答应我,这件事别告诉任涧。”
曾许更加狐疑,眯着眼睛看她,思考了几秒,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宋词把药收起来,然后坐到床上,坦然地道来:“其实,我的脑袋里长了个东西。”
曾许听罢眼睛都瞪大了,虽然宋词没具体说那东西是什么,但谁都能猜得出来。
“真的假的……”曾许吃惊地看着她,心里落差极大,已经语无伦次了,“可你……那你……”
“嗨,没关系,这东西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宋词见曾许震惊的表情,笑着说,“这东西已经是三年前查出来的,这么久了不也是没事嘛。”
曾许盯着宋词的脑袋看:“所以这三年你一直都在吃药吗?”
“当然啦,查出来以后医生开的药,说是能够抑制它的生长,维持我的正常生活。”宋词说。
“这种药很贵吧?”曾许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服就是这么多年。”
“还好吧,我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很在乎这个病,因此其他的方面宁可省钱也不会断了我的药。”宋词继续说,“其实刚知道这件事时,我和你一样,也是很震惊,并且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感到害怕和无助,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一度也差点患上心理疾病。不过幸好,我的爸爸妈妈非常照顾我,我的主治医师也很负责,朋友们也很关心我,在他们的共同安慰和关切中,我的心理得到了缓冲,再加上久而久之,我的身体的确没什么特殊问题,我也就彻底放下心了。”
曾许扣着手,慨叹:“那你还真是幸运。”
“对呀。”宋词抬头看他,话锋一转,“可任涧就没这么幸运了。”
曾许一顿,如同石像那样定在那里:“是……是啊,要是她身边早一些有人理解她,应该也不会变成这样。”
“所以才更需要给予她关照。”宋词温暖地说,“说实话,在葵松那个环境,她遭受了很多的歧视和侮辱。抑郁症并不是一个大众的病,大家都会把抑郁症患者视为异类,包括她妈妈,都少了应有的理解。我在淋雨时有人为我打了伞,那么我也会为别人打伞。”
“那么,这是你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站出来的原因?”曾许问。
“有一点吧,毕竟我能够和她感同身受。”宋词说,“看到她被所有人孤立时,我总想拽她一把。”
曾许忽然笑笑:“怪不得你会对她那么好,这件事你确实不能让任涧知道,不然她会觉得你是在可怜或同情她呢。”
“对呀,所以我叫你替我保密嘛。”宋词也笑了起来,“不过,我想和任涧做朋友可不是因为同情,我是很喜欢和有才华的人交朋友。她会写诗,会弹钢琴,唱歌也好听,一度是学校里的才女,有不少男生喜欢她呢。”
“还有这事?!”曾许吃了一惊。
“那可不,记得刚上高中时我们有一个开学晚会,她那晚穿着裙子,弹着钢琴,那个姿态简直是仙女下凡了。”宋词回想着,“如果你见过任涧登台表演,你也会被她迷倒的。”
曾许联想着那副画面,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看到。随后,他开玩笑道:“那你和我做朋友也是欣赏我的才华?”
宋词咯咯直乐:“你能有什么才华啊?”
曾许不服气地挺起胸膛撅起嘴:“我会……”
这时,任涧推门进来了。
宋词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曾许只能把话往肚子里吞。他真的好想说自己曾经是篮球特长生啊,那是他曾经最引以为傲的才华,有一天居然会被质问。
他心好痒痒。
宋词面向任涧问:“怎么了吗?”
“是我妈,她说玩得太晚了,让我早些回去。”任涧失落地说,“本来想着在这里过一晚呢,明明我都和她说好了的,又反悔。”
宋词虽然也有点失望,但马上笑着安慰:“没关系呀,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不差这一晚,反正零点是昨天过的,今天晚上不重要啦。”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任涧看起来极为低落,耷拉着脑袋就往外走。
既然任涧要回,那曾许也不合适留着了。他也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和任涧一块回去。
到了电梯外,曾许对宋词说:“就送到这吧,别出来了,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家的。”
“嗯,那麻烦你了。”宋词挥挥手后,二人进了电梯。
门关后,曾许长长地叹了口气,靠在门上,看着任涧。
今天,发生了好多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