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任涧几乎没怎么合眼。
仅仅差了零点九分,这种差之毫厘的失败,往往比一落千丈更加难受。
她也和宋词聊这件事情了,宋词也觉得太可惜了,但毕竟还没得到学校的最终确定,所以她劝任涧抱有希望。万一呢,万一有人判错卷子了呢?或者万一……
但任涧知道自己应该百分之九十九是要被退学了。可退学之后去哪呢?回到葵松吗?还是去向其他更为差劲的学校?
不过,出分两天了,学校却始终没有通知她落选。只要学校没有对她说“不要来上学了”,那她就要继续去学校。
2018年,7月23日。
复杂的心情折磨了任涧一晚上,直到凌晨四点半她才忍不住小憩了一会儿,但没多久就被屋外的电话声吵醒。
任涧的心跳一下子到了嗓子眼。
她下了床,像灵魂一般飘到门口,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窃听她母亲的声音。
“好好好,我明白了,明白了老师。”刘恋已经打完了电话。任涧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果然门被打开了,刘恋就站在门外。
“你在这干嘛呢?”刘恋看到任涧像鬼一样,不禁发问。
“桂花学校打来的电话吗?”任涧不太敢看母亲,小声问。
“你还知道啊。”刘恋看起来就不太开心,“他们说你没有考到平均分,不打算让你入学了。我就说吧,你到了期末不好好复习,每天想着怎么不去学校,就这样你连葵松的前列都考不到,你又怎么能考到桂花的平均分呢?桂花高中是你想上就上的吗?中考的时候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要钻到桂花去,现在到高三了你想走捷径?钻空子?你不是痴心妄想……”
“妈,我就差零点九分。”任涧面对母亲的机关枪式教唆,默默说出一句话。
刘恋愣了一下,侧过耳朵,好像以为听错了一样,又问了一遍:“多少?”
“零点九分。”任涧说。尽管这是曾许用不正当手段帮她削减了很多分数的结果,但任涧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这微不足道的差距说了出来,她想要再努力争取一下。
刘恋沉默了一会儿,任涧以为她是在思考怎么找关系帮她多加一分,结果刘恋却说:“差零点九分也是差,你就是没考到,人家不要你我也没有办法。走吧,学校让咱俩过去取档案呢。”
“你不上班了吗?”任涧问。
“请假呗!”刘恋一脸怨气,“反正这个月满勤也没了。”
其实任涧也颇能理解母亲的怨气了,她独自一人抚养自己,做着家庭的女强人,还要每天被自己的琐事折磨,任谁也不会没有怨言。任涧有时候觉得蛮对不起刘恋。
但一想到刘恋的毒舌,她就对得起多了。
收拾了一下,刘恋带着任涧去了桂花高中。在众多的学生之中,一位家长显然是显眼的,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任涧感觉脸上炙热,始终没有抬头。
恰好这时曾许也正在往校园里走,远远也看到了任涧母女。他想了想事情的因果,赶紧跟了上去。
刘恋和任涧来到了主任室,敲了敲门,并未有人回应。刘恋回拨了那个给她打电话的老师的号码,也没有人接。
“见鬼了!”刘恋很是不满,自顾自在那里骂街。
任涧站在那,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坐立难安。她忽然间瞥见了楼梯处露出半个身子的曾许,惊喜地差点叫出声来。
而曾许做了个“嘘”的手势,叫她先别出声。
很快,主任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老师。
“您就是任涧家长吧。”主任过来和刘恋握手,刘恋一脸不耐烦。
“明明约了时间你还不在。”刘恋抱怨道。
主任一愣,他还没见过说话这么横的家长。他解释道:“因为这位老师去找了我,她说她对任涧这孩子比较感兴趣。”
“感兴趣?”刘恋感觉荒唐,“她有什么值得感兴趣的,考个平均分都考不过。”
那个女老师走过来拉起任涧的手,对刘恋说:“每个孩子擅长的东西不一样,她学习成绩不优秀不代表她就留不下。”
刘恋有点懵,包括任涧自己也没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这位是高二年级的音乐老师,她姓覃,叫覃笙。”主任说,“她听说了你钢琴弹得不错,所以想见识一下你的建树。”
“老师,你别开玩笑了。”刘恋说,“她弹那钢琴就是弹着玩,哪有什么建树……”
“让她试试。”覃笙微笑着说,“要知道,现在的高中生一门心思学文化课,艺术这种东西很稀缺。如果她钢琴弹得好,我可以给她算特长生加分。”
刘恋翻了翻白眼。任涧眼里忽然有了光,她很清楚这是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再次看向楼道,发现曾许不见了。
“覃老师,现在可以吗?”任涧鼓起勇气,主动申请。
“当然。”覃笙说,“你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去礼堂。”
任涧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刘恋瞥了她一眼,身旁主任说道:“家长也去看看吧,或许你的孩子没你想象的那么差。”
到了礼堂,覃笙、任涧以及刘恋三个人站在台上,主任则叫了几个学生把钢琴抬上来。
任涧看着已经有些老化的钢琴,心里不免泛起波澜。
“老师,我该弹什么?”任涧抬头问。
“随你。”覃笙答,“你想弹什么就弹什么,钢琴名曲也可以,歌曲伴奏也可以。”
“覃老师是专业的,你就尽管弹,她都能听懂。”主任说。
任涧点点头,坐在凳子上,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她看了看刘恋,后者环胸抱臂,正打算看任涧能弹出什么名堂;她又向前方望去,看到了曾许正站在大门口,插着兜注视着她。
任涧微笑起来,现在的她有望通过加分留在桂花,也能够通过自己的钢琴改变母亲的看法,更重要的是,曾许也在默默陪着她。
任涧的状态达到了顶峰。
深吸一口气,任涧奏响了钢琴,悦耳之音打破了礼堂的空旷。
舒缓的前奏回荡在礼堂之中,覃笙不由得闭上眼缓缓律动。她不知道的是,接下来这一首曲子,即将让她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