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灵魂互慰

曾许被宣布处分的那一天,普天同庆,而任涧始终没找到曾许。

2018年,7月20日。

任涧每一天都怀着内疚,精神状态十分低落。课上讲的期末卷子她无心听讲,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而且在老师讲课声音大起来的时候她还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为了维护课堂秩序,任涧有时不得不用圆规或者订书器在自己的手臂上寻求肉体上的痛苦,把自己从精神痛苦中强行拽出来,防止失控。

她已经不是简单的抑郁症了,作为双向障碍的患者,任涧要时刻保持自己头脑清醒。

漫长的上午过去了。

任涧只觉得生活很痛苦,这里和葵松高中的区别并不大,都度日如年,过得很煎熬。那边是流言和蜚语,这边是陌生与孤独,并且如果不是她转学来桂花高中,也许曾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他们俩的关系也不会太僵。

任涧摇摇头,这不是理由,以她这种性格和灾星体质,就算不转学恐怕也会和曾许闹别扭。

早饭就没吃的任涧,直到午饭时间也感觉不到任何饥饿感。她决定还是不去食堂了,对于她来说吃饭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任涧来到桂花高中侧门的马路上,向背着正门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有很多小商贩,卖手抓饼的,卖盒饭的,卖奶茶的,什么都有,一个个小推车上的遮阳伞就像长在路边的蘑菇,而任涧穿越它们则好似穿越了丛林。

到了丛林深处,也就越来越安静了。阳光还是很毒辣,晒在脸上烫烫的,不过任涧即便是在最热的夏天也穿着校服外套,一方面是她不喜欢裸露自己的肌肤,另一方面她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身上不同程度的疤痕。

万籁俱寂之下,她听到微弱的什么声音。她抬起头,看到远处的建筑废墟处有几个人影。这里曾经是一座工厂,由于距离学校太近而吵到上课,就被迫搬走了。后来工厂也被拆掉,一直堆放在这里,按理说平时不会有人来的。

废墟空地上几个人手舞足蹈,任涧本想绕开不予理睬,但近了一些才发现他们是在互相撕扯,而有一个人似乎看起来还很眼熟。

任涧眨了眨眼,愣在原地几秒,忽然大叫着冲了过去。

那里的五个人里,有四个一看就是成年人,而另一个穿着桂花校服的则是曾许。曾许在四个人的殴打下毫无还手之力,尽管在努力保持着平衡,但最终体力不支,被摔倒在地。

“住手!”任涧大喊一声,想要劝阻这场殴斗。见对面那四个人不肯停手,她心里暗作焦急,脑子一热,也不管后果怎么样,也不管有没有危险,径直向曾许跑去。

任涧跑到乱作一团的周围,却不知所措,无从下手,只能做一个旁观者,瞪眼看着曾许被打。曾许这时也发现了任涧,暗骂一声,但很快就被挥来的拳头遮住了视线,进而眼眶一热,接下来就是无限的痛觉。

在一旁急得直跺脚的任涧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想要拽开一个人,但是四个成年人五大三粗,随便挥挥胳膊肘都把任涧碰得差点摔倒。但是她一狠心,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扯住其中一个人的胳膊,闭上眼睛疯狂地尖叫,双腿用力向下屈,几乎把全身重量压了下去。但就算这样,瘦削的任涧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那个男人回过头疑惑地说:“哪来的臭丫头!”

而后,他用力一甩,便把任涧甩了个趔趄,扑倒在地。曾许想要透过人隙看到任涧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只有不断殴打的拳头和飞溅的唾沫。

“让你不还钱!”男人们一点都不手软,摁着曾许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你语气还挺横,欠钱有理啊!”

任涧听到这话,方才明白曾许为什么挨打了。她重新扑过来,拽住男人的手臂,苦苦哀求道:“别打了,他会还钱的,你们别打了!”

男人再一次推开她,把她推倒在地,指着她说:“他要是有钱早就还了!”

任涧带着哭腔大喊:“我替他还!”

男人们忽然停下了手。

“你替他还?你这丫头很有钱?”男人们捏了捏拳头,又舔了舔舌头,用手指钳住任涧的下巴,“还是说,你以身抵债啊?”

任涧瞳孔一缩。

正在男人靠近任涧时,曾许从后方跳起,一把锁住他的脖子,并用拳头不断击打:“别碰她!”

男人们彻底愤怒了,一个拳头打在曾许太阳穴上,他一下子就耳鸣了,软绵绵躺了下去。那个男人还要打他撒气,却听旁边人劝道:“够了,再打出人命了。”

男人看了看地上抽搐的曾许,又瞥了一眼任涧。任涧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还好他们一哄而散了。

见他们走远,任涧赶紧跑到曾许身边蹲下来推了他两下:“曾许,曾许!你没事吧!”

曾许喘着粗气,看也不看她一眼,一把将她的手扇开。

“疼不疼啊,喂,说句话啊。”任涧心急如焚。

“要你管。”曾许确实说话都有些困难了。

“曾许,你为什么欠别人钱了,发生什么事了?”任涧关切地问。

“要你管啊!”曾许吼了一声,后又因为胸膛疼痛而咳嗽了几声。

任涧被吼得不敢说话,曾许顺势爬起来,艰难地站起。任涧想要扶他,却被他无情地推开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蹬了任涧一眼:“好看吗?看我笑话是吧?有意思吗!”

任涧吞了下口水,不住地摇头。她有些委屈,但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发病时曾许找到自己,自己也曾经对他大喊“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可曾许仍然选择关心。

任涧强压住内心的情绪,低声说:“对不起,曾许,真的对不起。”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曾许冷笑一声。

“你明明是为了我好,我却没有和你站在同一边,是我的错。”任涧抓住曾许的手,“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我说过了,是我多管闲事。”曾许甩开任涧,“你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你,我们两个就是相互受罪!”

任涧听了这话更加难过了,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疯了一样地摇着头,双手握住曾许的手腕:“真的很对不起!别这么说,求求你了,原谅我。”

“任涧!我告诉你!我之前为你做的都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曾许不耐烦地再次甩开任涧,并对着她大吼,“我心甘情愿行了吗!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和道歉!但是我以后也不想再为你做任何事了!行吗!!”

任涧再也承受不住曾许的言语,她崩溃地哭出来,泪水泉涌,歇斯底里地喊:“求你了!别说气话了曾许……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吧……你知道你不理我的这些日子我过得多难受吗?我每时每刻都在自责,后悔,怪我当初为什么不护短,为什么偏要讲那个不值一提的理!我每天觉都睡不好,课也上不好,饭也吃不下,总是担心会和你绝交……我求求你了!你不理我的话在这个学校我就没有认识的人了!曾许,别生我气了……呜呜呜……”

任涧陷入自责的痛苦中三天了,她堆积的情绪一下子喷发出来,混合在泪水里泄洪一般。她不知道如果曾许不原谅她,她今后该怎么装作若无其事。

而任涧一大串发自肺腑的话让曾许不禁也湿了眼眶。这几天他始终压抑着,为了任涧,同学辱骂他,老师管教他,父亲也说他,在他被处分时所有人都在欢呼,没有人能站在他这边,他那种被世界孤立的委屈压在他的头上整整三天三夜。

曾许瞠着眼珠,在眼睛上抹了一把,然后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往学校走了。

“曾许……”任涧几乎失声,“别走……”

曾许停下脚步,转过头说:“我没说不原谅你。”

任涧惊讶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之中看到曾许发红的眼眶,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