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和任涧到了中心医院，和宋词见了一面。
见到宋词的时候，宋词妈妈正在陪护。宋词坐在床上，戴着耳机，闭着眼睛，安静地享受着音乐，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曾许和任涧的到来。
宋词妈妈感觉又老了很多，白头发就是最直观的表现。宋词的脸色也很不好，但至少状态比刚手术后强多了。和宋词妈妈打过招呼以后，二人来到宋词床头，后者也摘下了一只耳机。
“你们来啦。”宋词一见到二人就笑开了花，“这些天呆得可无聊，你们终于放假有时间陪我了。”
“哪有，只是我的状态没有调整好，不然就算挤时间也得来看你啊。”任涧说。
宋词嘟起嘴，目光看向一旁的曾许，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么冷吗？才十月份你就把围巾戴上啦。”
“才没有呢，这是任涧昨天送我的生日礼物，当然要戴上了。”曾许却不以为然，他觉得任涧送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戴。
“呀？你昨天过生日吗？”宋词惊讶地捂住嘴，随后更加生气，“怎么不告诉我啊？你们两个不来看我就算了，还背着我偷偷过生日啊！”
“才没有才没有。”曾许连忙挥手，“因为国庆串休，昨天还要上学的。我也只是放学以后才和任涧见了一面而已。”
“对对，有机会的话我怎么可能不叫你呀。”任涧也打圆场，“我们本来就打算国庆再把生日补上的，这不，就来找你一起玩了嘛。”
“哼。”宋词对这个回答还比较满意，勉强原谅了二人。她闭上眼点点头，把另一只耳机也取了下来。
她头上的纱布好像缠上很久了，有一部分已经耷拉下来，垂在耳廓上，宋词摘耳机时要向上拨开纱布才得以取下。
“在听什么？”任涧对音乐还是蛮感兴趣，凑近了些问道，“给我推荐推荐嘛。”
“啊，我发现了一首宝藏音乐。”宋词看起来也有兴趣安利给任涧，“叫《我用什么把你留住》，现在可火了，网上一直在传唱。歌手是个女子乐队，叫福禄寿，才成立一个月，现在凭着这首歌到处开音乐节呢……真好，这是所有原创音乐人都想要的结果吧……诶，任涧，她们可是给你发了个好样子啊，你这么会写歌，也一定会……任涧，任涧？”
任涧已经呆住了，被宋词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她看着宋词，点点头说：“是啊，这个福禄寿我知道，我和曾许刚一起听过她的音乐节，那首歌……”
话说一半，就见宋词沉着脸，眼神好像要把任涧和曾许杀掉一样。
“啊……”曾许举起双手，“宋词你听我解释……”
“你们到底多少事情没有带我！”宋词恼怒道。
“错了错了，我们真的错了。”曾许安慰她说，“我们接下来几天都在医院陪着你。”
“嘁。”宋词交叉着胳膊，“没关系，我们接下来可以一起去玩了。”
“啊？什么意思？”曾许和任涧对视一眼。
“我办出院啦。”宋词笑着说，“医院太闷了，我不喜欢这里。”
“能行吗？”任涧担心地说，“你的病……”
“反正也治不好了。”宋词坦然道，“如果以后的日子所剩无几的话，比起在医院苟活，我更喜欢出去闯一闯。”
一时间，悲伤再次从曾许和任涧心底蔓延。
他们都已经忘记了宋词逐步迈向尽头的生命。悲伤的气味都飘散到宋词那里去了，察觉到的宋词释然地笑笑，挥挥手说：“诶呀，没关系，只要能和你们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光，也算是圆满了。”
而后，宋词妈妈从外面回来，就正式带宋词出院了。临走前，宋词决定把她喜欢的漂亮衣服换上，直接就跟着曾许任涧走了。
就在她去换衣服的时候，宋词妈妈拎着大包小包，颓然地站在门口。
曾许抿着嘴，小心翼翼地问：“阿姨，宋词的病现在……”
看着两个孩子恳切的眼神，宋词妈妈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不知道小宋具体是什么情况。”她摇了摇头，“那时肿瘤恶化以后，明明医生都下了诊断，说她活不过一周了，可是在小宋醒了以后，这都本个月了，不仅没有倒在病床上，反而状态越来越好……”
“那！宋词是不是没事了呀？”任涧喜出望外，“她出院一定是病好转了吧？”
谁料宋词妈妈又摇了摇头：“不是的……其实看到宋词这个样子，医生们也怀疑过是否诊断错误，于是就进行了不止一次的复查，可最终结果都如出一辙，肿瘤依旧在恶化，根本无法手术。她出院也是因为彻底地放弃治疗了，根据她自己的意愿，让她出去多玩一玩，让最后的时间过得充实、开心。至于为什么她会挺过半个月，医生都说想不明白……”
听了这段话，曾许和任涧的心也彻底地死了。原来生命没有奇迹，他们所幻想的治愈，也不过是放弃治疗了而已。
那……宋词还有多少时日了呢？
已经超出了医生口中的范畴，她的生命也成了未知数。
一想到宋词铁定会离开，任涧心里就难受得要命，仿佛跳动都奢侈了。曾许也是同样的心情，想着刚刚宋词所在乎的那些事，的确有所亏欠宋词。明明能够陪她一起的日子，他们都没有念着宋词，在她本就短暂的未来里，确实增添了不少遗憾。
想当初宋词过成年生日时，她多么盛情邀请，三个人多么开心，怎么到了曾许生日，他们两个就没邀请她呢？
会不会让宋词觉得不把她当朋友啊？
二人心事重重，直到迎来了宋词回来。
她穿上了一件黑色的紧身小衫，搭配一件宽松的粉色外套，下身则是一条浅色牛仔。她这次没有选择自己心爱的小裙子，想必也是没了长发，穿裙子会违和吧。
她也把那略脏的纱布拆掉了。手术半个月后，医生也同意拆掉纱布。宋词毛茸茸的头顶上赫然爬着一圈红色的疤痕，如同一条红斑巨蟒盘旋在草地上般，令曾许和任涧看了心里发毛。
任涧鼻子发酸，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掉。宋词的这副模样，就是任涧最怕见到的样子，也是梦里把她惊醒的样子。缠着纱布时任涧就做好了看到纱布下模样的心理准备，可真正见到了，还是忍不住地难过。以前那么爱美的女孩子，现在头上如此骇人，谁见了都避之不及，宋词内心又如何接受这样的自己呢……
就在这时，曾许把自己的鸭舌帽扣在了宋词头上。
“这样就好多了。”曾许扒拉扒拉压扁的头发，朝宋词笑笑，“我以前剪了寸头觉得特丑，就喜欢扣上帽子。每个人的风格都是多变的，就算不留长发，不穿小裙子，你也可以很漂亮。”
宋词一怔，看着任涧。
任涧也一怔，擦了擦泪，对着宋词疯狂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