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14日。
任涧的考试成绩轰动了全校,四科总分居然才一百多分。
在成绩公布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嘲弄似的看着最后任涧的名字。校长站在人群后方,背着手,板着脸,撇着嘴,满面严肃。
曾许第一时间也在大榜上寻找任涧的名字。这一次他没有再夺得第一,成绩下滑到了十几名,但大家都说他没有重视。其实实际上是赌博早就抽走了他的魂,近日来他哪把心思放在过学习上呢?
他对自己的成绩倒是见怪不怪,反而一直没见到任涧的名字让他倍感奇怪。直到有人告诉她任涧排在最后,他才惊讶地看到了她的成绩。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任涧会排在三百名以后,以至于他的目光从未向下半部分瞄去。这一刻,他无比震惊,只想找任涧问个清楚。
但当他来到隔壁班级时,却发现任涧不在。
校长室里,任涧面对一排主任领导,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惭愧和胆怯,只有永远睡不醒似的无神的双眼,她这副无所谓然的样子,让领导们看了都生气。
“任涧,我真受不了你了。”张老师把卷子扔在任涧脸上,“你就算考不好成绩,也不至于在卷子上乱涂乱画吧?你看看你的卷子,这上面有一个人能看懂的字?”
任涧好似无动于衷,没有闭眼,没有扭头,也没有弯腰去捡卷子,更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
“你死了啊?我跟你说话呢!”张老师用力戳了戳任涧的脑袋,“我真不知道你来桂花究竟是干什么来的。我要是有罪,你就报警把我抓起来,不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好吗!?”
是啊。任涧心想。自己来桂花到底是干什么呢?
当初因为想要脱离葵松那里的非议和流言,跟随着曾许来到桂花,希望开始新的高中生活,现在却重蹈覆辙。
为什么在哪里自己都无法快乐呢?这是这个世界的原因,还是自己的原因?
后来,几位领导再说什么,任涧也无从得知了。她只是垂着头站在那,如完成任务似的听着他们长篇大论完毕,就拖着空壳回去了。
一进教室,同学们正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一见是任涧进来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像看怪胎一样看着任涧。
任涧想要逃开他们的目光,可这些就如同大海的浪潮,波涛汹涌,而她却淹溺在海浪之中,拼命挥舞手臂,乱蹬双腿,怎么也无法上岸。她低着头,眼神丝毫不敢抬高一寸,只得左右小心窥探,但目之所及都是海浪。莫大的窒息感涌上胸口,从门口到课桌的距离仅有十米,她却寸步难行。
而任涧的课桌边上,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同学。看到任涧接近就全部一哄而散了。任涧站在桌子边,低头俯视着自己的理综卷子,看清了上面出自自己手中的大量混乱似蚂蚁的字体,有一些甚至叫不得字,还有不少弯弯曲曲的线条。可是她明明记得,在考试的时候她在努力写字,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乱七八糟呢?
“任涧,你这是答卷还是作法呀?”一个男生问,而后引得一片哄笑。
“任涧,你的好老师不是音乐老师吗?你怎么还搞上美术了?”
“要不怎么说任涧适合搞艺术呢,连考试都与众不同。”
“任涧给我们讲一讲你写的是啥呗,我们艺术造诣太低,看不懂。”
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讥讽和喧闹,在任涧耳边不断徘徊。她听着这些挥之不去的恐怖的声音,就仿佛是地府里那些似笑非笑的鬼叫声,想要把她拖下去一样。顿时吵闹的声音将空间扭曲颠倒,教室开始天旋地转,任涧站都站不稳了。
“任涧!”忽而,邻座的白彤皱着眉头怒视着她,没好气地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那天我就不把小绿本借给你了!你又不学习,还耽误别人!亏我看你尴尬,真是辜负我一片好心!”
“不是的……我没有……”任涧小声狡辩着。
白彤才不管她说什么,扭过头去自顾自地说:“你说你来上学干什么,不想上就回家去啊,真是让人讨厌。”
任涧坐下来,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迟迟没有流下,反而倒流回口腔,一股五味杂陈在舌头上蔓延。她无可奈何地苦笑着,她就知道,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给人带来不愉快的。这世上,曾许讨厌她,刘恋讨厌她,班主任讨厌她,同学也讨厌她。
她活着会成为别人的累赘,这个道理任涧在一年前就知道了。可是突然出现的美好日子让任涧产生了短暂的假象,奈何世间白云苍狗,兜兜转转,任涧仿佛只是黄粱一梦,梦醒以后世界依旧是灰色,不属于她的颜色。
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任涧的心像火烧一样灼痛,手心里就好似有蚂蚁在爬。她折起一张纸,用尖角用力划着手背和小臂,但麻木的身体丝毫体会不到这种能让她产生多巴胺的快感。
任涧力气之大使得纸角都磨烂了。她低头看着手臂上凸起的红色条痕,咬着牙,感觉体内的灵魂被四条铁链捆住动弹不得,想要冲出躯壳的郁郁不得抓心挠肝。
任涧从书桌里掏出圆规,再三犹豫下就要下手往大腿上扎。
但仅此一瞬,她发现白彤正在盯着她看。倏地一下子,任涧脊背发凉,冒出一身冷汗,只觉得天灵盖都发凉。紧接着,她收起圆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下课的一刻,任涧拿起圆规摇摇晃晃走出教室,就要去厕所反锁自己。就在走廊里通往厕所的路上,她却用余光瞧见中心广场上拎着大包小包的覃笙。
任涧暗叫不妙,揣起圆规就往楼外跑。她迅速来到广场上,发觉覃笙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覃老师!”任涧大声喊。
覃笙浑身一颤,犹豫地回过头,露出一丝苦笑。
“覃老师,你这是……”任涧面如土色。
覃笙看着她,不禁抿了抿嘴,难以开口,酝酿了许久才艰难吐出一句:“任涧,老师……被辞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