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任涧的质问,曾许供认不讳。他想不到的是,任涧居然只是看到了药瓶的样子就认出了这种药。
“曾许,你怎么会有这种药啊?”任涧皱着眉,“花粉过敏吃这种药没用的……”
话说一半,任涧愣了一下,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曾许,把他盯得发毛。
“曾许,你说的服药习惯,不会是服这个药吧?”任涧声音都变了。
曾许没有说话,但沉默就是默认的回答。看到这一幕,任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都塌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任涧快要崩溃了,“你知不知道阿片类镇痛药有多大危害啊?它是能麻痹神经用来镇痛,但它的成分有罂粟提取物,不能长时间或过量服用。你如果对它成瘾,你和抽大烟有什么区别啊?”
曾许吞了下口水。他当然知道药物的危害,但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任涧看着曾许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真的和躺在床上抽大烟的瘦削烟民一样,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曾许体格这么差了。
任涧望向一边,面色沉重,心如刀绞。仅仅两天,她心目中最好的两个朋友,是没有血缘关系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两个人,现在一个躺在病床上等待手术,一个服药成瘾变成瘾君子,纷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
现在任涧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幸福。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任涧崩溃地大喊。
任涧的尖声在曾许耳朵里只是空洞的回响,两粒镇痛药的药效麻痹了曾许的感觉,也麻痹了他的思维。他无法考虑如何应付任涧,甚至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了。
“曾许,我讨厌你。”任涧转身就要走,而后又折回来,把放在长椅上的水果提了起来,再也没回头。
曾许靠在长椅背上,飘飘然。
当他从药效中醒过来时,发现了任涧早已离开的现实,心里空落落的。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任涧,这件事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想把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藏在心底,任何人都不想告诉,包括他爹也不知道,又怎么能叫刻意瞒着她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创伤不是吗?任涧不愿意和别人提及抑郁症,更不愿意被别人当作抑郁症患者所区别对待,那自己又何尝不是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服药的事实呢?他也不愿意让别人因为这件事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再说宋词,她也想在别人眼里当个正常人,不想将自己患有脑瘤的事公之于众。这些不都应该算自己的秘密吗?谁都有不愿说的事不是吗?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太小题大做了吧?
曾许定定地看着手里的红色药瓶,居然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见身边的水果被拿走了,想着任涧可能是独自一人看望宋词去了。于是曾许调整好状态,也打算去和宋词见个面,不然显得自己很不重情谊。
刚从长椅上站起来要走,曾许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路对面经过。他急忙躲到一棵树后,探出一只眼睛确认。
他没看错,就是苏侃。那个长着天使般面孔但有着恶魔的心的少女,正挽着一个男生的胳膊,双双逛着街。由于阳光实在太晒,男生还打着一把遮阳伞,伞面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
有点眼熟。曾许心想。好像是在苏侃朋友圈看到的合照里的男生,也就是苏侃的男友。
他是怎么拿下苏侃的呢?早在三个月前,他和陈离还都是苏侃心里的唯二选项,那这个家伙又是谁?
在曾许的注视下,苏侃十分俏皮地和男朋友说着话,还时不时转个圈,黄色的小裙子随之起舞,她那副舞蹈身姿从任何一个姿态都能展现出来。
忽然,苏侃似乎往曾许这边投来了目光,吓得他立刻缩了回去。
曾许靠着树干,心里五味杂陈。十七岁的少年,面对曾经主动追求自己的校花级女生,说没有不甘是玩笑。即便她曾经伤害过曾许,也伤害过任涧,但如今看到她,曾许居然没有过多的恨意。
因为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在断联过程中,时间会慢慢抹去一个人的缺点,而在相处过程中,时间则会逐渐暴露一个人的缺点。不知不觉中,曾许就将苏侃的好和任涧的不好做了个对比。
曾许见街上无人,偷偷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还有脸说苏侃不专一,没想到此刻的自己也是个多情的人。
待苏侃彻底消失在街口时,曾许也不为所动,而是点了根烟默默吸完,才从树后出来,奔着中心医院去了。
到达那里时已经是中午了,医院正赶上休息,因此没什么人潮,也显得很安静。曾许找到宋词的病房,房门虚掩着,但从门缝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房门突然开了,吓得曾许后退了几步。门后的任涧就好像发现了他的到来一样,平静地看着他,对他做了个远离的手势:“你等一会儿再进来,我和宋词有悄悄话要说。”
曾许顿了顿,偏过头看到床上的宋词已经换好了病号服,气色并不是很好,但看到曾许以后还是笑着挥挥手。
“好的。”曾许点点头,话音刚落,就被任涧重重关上门,拒之门外了。
曾许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找了个靠窗的座椅坐下,安静地看着窗外。听着走廊里时有时无的交谈声,曾许的头有点沉了。
其实他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每次一来到这里,他都会想到自己断腿的那天躺在担架床上被推进手术室的场景。那是他人生的转折点,是他最不愿意回忆的一天。
曾许又掏出烟盒,弹出一支烟,贪婪地吸起来。烟雾袅袅,顺着窗缝飘去外面,窗户间一丝风都没有,热得叫人烦躁。
“医院里不让抽烟你不知道啊?”不知何时,任涧从病房里出来了。
曾许看了看她,不耐烦地把烟头顺着窗户扔了出去。
任涧见状斥责道:“喂,你也不捻灭就扔,不怕发生火灾啊?”
曾许越听越烦,站起来撞开任涧,进病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