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7日。
曾许已经两天没有和任涧见面了,除了在医院偶遇的那一次。曾许不知道任涧的病症究竟如何了,任涧也不知道曾许为何去医院,他的身体怎样。
两个人只是在网上偶尔地搭两句话,关于为何会在医院相遇,他们只字未提。
曾许虽然是闹小脾气,不愿和任涧说起这件事,可当任涧真的没有提及时,曾许又感觉到失落。
她就真的不关心自己吗?
从那以后,任涧的消息曾许又故意慢回,以示自己并不在乎她。
这天,任涧看起来还是要出门,不过去哪里曾许就无从得知了。她只留下了一句「我出门了」,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曾许间隔了十分钟才回复她:「好的」。
然后任涧还是没有消息,连去哪、干什么,什么也没说。
曾许赌气地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洗漱了。
曾铁临上班前给他下了一大碗鸡蛋面,不过他根本吃不了这么多。当他独自吃完早饭以后已经九点多了,想着崔楚应该起床了,就要约他一起出门。
毕竟一个人的假期还是挺没意思的。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拿起一看居然是任涧。曾许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是干什么?买东西没钱了?
曾许寻思片刻,挂断了电话,平时想不到自己,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了。
越是这么想,曾许越觉得生气,甚至还有一种自己没被顾及的委屈。他心里已经把任涧数落了个遍,完全盖过了他表现出的喜欢。
然而电话刚刚挂断,任涧却第一时间再次打了过来,搞得曾许猝不及防,一时摸不着头脑。
迟疑再三,曾许选择接通了电话。
“喂……”不等曾许开口,那边传来了任涧焦急的声音。
“曾许,快帮帮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曾许一愣。
任涧的声音带着一丝未知的慌张,感觉不像是装的,好像真的遇到什么事了。
他连忙问:“怎么了?”
“曾许,我骑车把一辆轿车刮了。”任涧颇为无助,看样子已经发蒙了,“车主有点凶,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的声线有些颤抖,旁边还有一个男人喋喋不休的声音。那声音愈听愈烦躁,任涧的尾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即刻,曾许对任涧那种不满和怨恨烟消云散,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去任涧身边。他拍案而起,大声问:“你在哪?”
“在玫瑰街,五金店这边。”任涧给出了一个已经算具体的位置了。
“等我!”曾许电话都没来得及挂,揣到兜里急忙去穿衣服穿鞋,一脚踹开门,向楼下飞奔而去,下楼时差点崴到脚,直接蹦下五个台阶,尽可能快地赶向玫瑰街。
到了路边,曾许远远眺望,却没有发现一辆出租车。平时桂花街的出租车是最多的,偏偏在这个时候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曾许一边往目的地跑,一边环视着马路两端。玫瑰街距离很远,跑过去也得二十分钟了,如果真的没有车,曾许只能祈祷那位车主不要过分为难任涧。
终于,身后有一辆出租车远远地就开始鸣笛。曾许回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期待的神色,因为车上并没有支起“空车”的牌子。不料出租车却主动停在了曾许旁边,司机师傅探出头来问:“小伙子,去哪啊,跑这么急?”
“玫瑰街那边有一家五金店。”曾许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上来吧,这位乘客前面就下车了。”司机招招手。
曾许好像见到救命恩人,拉开车门坐在座位上,大口喘着气,烦躁不安冲击着大脑。
“小伙子,我这边就不给你打表了,你直接给五块钱吧。”司机通过后视镜看着曾许,后者缓了缓,掏出五块钱放在司机手里。
五六分钟以后,车停了下来。曾许下意识地抬头远望,便听到司机说:“诶呀,前面有辆车横在马路上,也不知道怎么了。小伙子,这没多远了,要不你自己下车走一段吧。”
“好好好,谢谢师傅。”曾许撂下一句话,飞奔下出租车,向前方的堵塞路段跑去。
在车水不通的狭窄马路上,一辆白色轿车横着停在那里,车门的地方好像有一点剐蹭,旁边倒着一辆蓝色的共享单车,车旁两个人影十分吸睛。
一位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在指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女孩儿,嘴里不饶人,声音大得把周围人都吸引了过来,围成一个圈看戏。
在围观的人们的目光下,任涧周围好像燃起火焰,炙热的感觉包裹着她,几乎把她融化。她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任何一个人,可还是能清楚地感知到那些灼热的眼睛。
忽然,一只手把她拉向后方,帮助她脱离了火海。一个稳定的声音传来:“别慌,交给我。”
曾许从任涧的肩头擦过,站在人堆之中,面对着那位满脸横肉的男人。任涧看着曾许的背影,吞了下口水,波涛汹涌的内心忽然平静了许多。
比台风海啸停止的那一刻海面恢复平常的速度还要快,仿佛一瞬间,顷刻间,刹那间,恐惧、不安、慌张、担忧,全都沉入大海。
曾许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任涧无从得知。她只是躲在人群中,连头都不敢抬,静静地等待着事情的结果。
过了一会儿,曾许径直走来,站在任涧面前,微微低头地看着她。见到曾许的影子迎面而来,任涧也抬起头,透过他发光的肩膀,看到那个男人已经驾车而去。
“解决了,没事了。”曾许低着嗓子说。
任涧愣愣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曾许这么和气地解决了问题。她很害怕曾许会一如既往选择用武力解决,与那位男子大打出手,可他居然如此平安地站在她的面前。
直到曾许拉着她远离了人群,任涧才从这场无措的梦里醒过来。
“你会骑车吗你就骑共享单车。”曾许没好气地问。
“我会!”任涧不服气地捏着拳头抬头说,然后又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我只是没扶稳而已。”
曾许叹了口气。任涧以为他又要责备自己,谁料曾许只是轻轻地说:“人没事就行。”
任涧有点想哭。
“事情……怎么解决的?”任涧磕磕绊绊地问。
“还能怎么解决?”曾许无奈地摊摊手,“出交通事故就看是谁的责任,虽然行人会被照顾一点,但人家一口咬定是你的主要责任,那就赔钱呗。”
“啊?可是……”任涧委屈地想反驳,但又无话可说。
“那个环境下你肯定想快点解决吧?那我还和他争论什么。”曾许说,“罢了,赔点钱而已。”
“赔多少啊?”任涧声音小得像蚊子。
“不用你管了。”曾许瞥了她一眼,背着手就要走。
“喂……”任涧叫住曾许,“那个……谢谢你。”
曾许站住脚步,肩膀耸了一下,好似深深吸了口气般。不知他思考了些什么,最后没有回头,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