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3日。
美好的周一,从不用上学开始。
只要刘恋一上班,那对任涧来说就是自由的。她和曾许相约,决定共同度过这闲暇的一天。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要干什么,但只要待在一起就够了,哪怕是再平常不过的聊聊天吃吃饭。
他们无形之中已经变得形影不离了。
任涧先一步到了约好的公园,挑了一个靠近湖水的椅子坐了下来。椅子是环形的,中央种着一棵球状的树,掉落的枝叶也无人清扫,在椅子上和地上横七竖八。
她挪到背对阳光的一面,面朝清湖,树荫在微风下轻轻摇曳。风一走一过,带动水面的荷花,微微舞动推开镜子般的水面,荡起年轮似的涟漪,把飞鸟的影子也模糊了。
看着良辰美景,任涧耸耸肩,戴上了耳机,播放起手机里的音乐。小小一根耳机线,把隽妙的音乐送进了任涧的耳朵。她细长白皙的手指不由得随音乐起伏上下浮动,宛若面前是一架钢琴。
戴上耳机,是任涧最喜欢的时段之一。双耳塞上耳机,动人的音乐便会掩盖这个世界的一切嘈杂,不管是人潮汹涌,还是车水马龙;无论是指责谩骂,还是评头论足,在那一刻就全都被融化了。闭上双眼,戴上耳机,整个世界都与自己无关,只剩天空海阔。
闲来无事,任涧拿出随身携带的手账本和笔,随心所欲地写下一首小诗。正在她叼着笔细细斟酌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任涧抬起头,发现是曾许来了,便摘下一只耳机,听见他说:“干嘛呢,叫你都没反应。”
任涧笑笑:“在听歌,没听见。”
曾许坐在她旁边,看了一眼小本子,问:“什么歌?”
任涧递上一只耳机:“听听。”
曾许接过耳机,塞在耳朵上的一瞬间,轻快的音乐飘进脑袋。
一个清澈的女声在跳跃的伴奏中悠扬,听习惯了流行歌的曾许,有一种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觉。
“这是谁的歌?”曾许问。
任涧还在那里写来写去,笔都没停地回答:“本兮。”
“本兮?”曾许一惊,“是那个……”
“对。”任涧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就是那位两年前患抑郁症自杀的创作型歌手,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她,简直就是天妒英才。”
曾许点点头,听着本兮的歌曲,不禁律动起来。作为创作型歌手,词曲都是自己写的,可这首歌曲子这么轻快,歌词听起来也很有青春风格,怎么会患有抑郁症呢?
“她过去那么知名,签了公司,会赚很多钱,会有很多人去追捧,有钱有名这样的生活,居然也会患抑郁症吗?”曾许抬头望天。
任涧抿了抿嘴,前后轻晃着身体:“其实……很多名人都患有抑郁症。”
“真的吗?”曾许想不通,为什么这个病会发生在各种人身上。
“你想想嘛,歌界的张国荣,影视界的乔任梁,还有诗界的海子,这些都是因为受抑郁症折磨而自尽的艺人。”任涧数着手指头,“无论哪个领域,大家都有被抑郁症攻击的风险,而且越是共情能力强的人,越容易患病。”
曾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摇了摇头:“一定是他们平时总给自己压力,让自己过得太压抑了,如果他们能看开一点,平时能开心一点,多以笑脸示人,可能就不会患病了。”
谁料任涧苦涩地笑了笑:“平时开心,和患抑郁症又有什么矛盾呢。很多人就是表面看起来没心没肺,背地里却不知哭了多少次了。我给你举个例子,李玟你知道吧,就是这样阳光的歌手,说不定都有患抑郁症的可能。”
“不可能,我不信。”曾许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她要是能患抑郁症,那精神类疾病简直是防不胜防啊。”
任涧苦笑:“当然。”
二人的交谈忽然陷入一阵沉默。任涧低着头,耳机里的音乐依然在萦绕,却无不在表现出本兮那反差的情绪,让任涧听了愈加低落。
她会成为下一个本兮吗?
忽而,曾许靠近了任涧一点,几乎与她身贴身。任涧扭头看了曾许一眼,差点撞在他的脸上,不禁躲了躲。
“躲什么,耳机线都不够长了。”曾许提了提耳机线。
任涧稍稍偏过头,摁住耳机,脸上有点烫烫的。
曾许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任涧,我会好好陪着你的,相信我,在你今后的日子里,我要陪你一起战胜病魔,让你重新找回开心,找到幸福。”
任涧面红耳赤,吞了下口水,偷偷地调大了一点音量,假装没有听见。
这时,她看到曾许的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这次她是真的听不见了。她转过头,曾许却也说完了,只隐约觉得他说了四个字。四目相对,任涧尴尬地咬了咬嘴唇。
曾许也没重复,只是把目光下移,挪到手账本上,问:“写完了?”
“没有。”任涧草草划了几笔,“我又不是天才,说写就写。”
“你在很多人心里就是天才。”曾许笑笑,点了一支烟后,伸出手来。任涧也没什么可遮掩的,把手账本递到曾许手里。
漂亮的字体在没有支撑的纸张上写得有点歪歪扭扭,但是仍叫人眼前一亮。
「往来穿行于城市之中,
未曾留意多少风景与众不同。
跟随机械转动的时钟,
规划着步伐的节奏。
如果说所有悲欢终将在喧嚣中淹没,
总有人与我不期而遇在迷茫的路口,
为我再次寻回遗失在现实角落的梦,
为世界带来久违的温柔。
……
无论春夏,无论秋冬,
无论多少岁月将我们分隔,
摘下耳机时眼眶依旧会微红。」
两段文字中间留了一段空白,看起来是任涧还没有想好怎么写。但这简单的几句,却让曾许有了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温暖。
“这次一改以往的风格了啊。”曾许呼出一口烟,灰色的一缕从任涧面前浮过,后者不禁用手扇了扇。曾许意识到后,把烟往另一侧拿了拿,口中吞吐的烟雾也吐向旁边。
“嗯,诗歌也是随着心境改变的。”任涧说,“至少压抑久了也会写出温暖的诗吧。”
但是你自己是最缺温暖的啊,曾许弹了弹烟灰,长长地吐出一口烟,在心里想。